第6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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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贱娘们就是个丧门星！必须给我儿子送葬！”李七妹恶狠狠说完，吐了口唾沫，手上抓着邱红的衣领不放。
邱建国要不是在笼口村当了好几年村干部，这会子只怕也已经脏话连篇了。
“邱村长，你是年纪大了眼花了？这可是大王村，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呢！”王老二阴鸷地吐出一句话，又爆喝道，“这么个扫把星，给我弟弟送送葬怎么了？人都被他克死了！”
“娘家人”到底加起来也不足十个，大王村整个家族站在一起乌泱泱的围着，结果不言而喻。亘古不变的道理，不论什么地方，谁的拳头加起来大，就只能听谁的。
荣正往前迈了一步，邱建国迅速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脸上佯怒道：“你们大王村要这样不讲规矩的话，我也没话说了！人在做，天在看，我倒要看看，以后哪个村子还敢把闺女嫁过来你们村！”
“你当别人家的闺女也跟那个丧门星一样啊？”王老二冷冷一笑，转头对主事的道：“三爷，开始吧。”
王三爷皱眉瞧了眼被几个人押着穿上了孝衣，满脸惨笑的邱红，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行事确实太过了……但他也无意给自己惹事，出殡时辰耽误了事情更大……当下只吩咐吹鼓手就位，继续跪别的仪式。
一群人跪在地上开始哭，其中李七妹的声音最为嘹亮，她一向以自己生了五个儿子为骄傲，如今死了一个，自然撕心裂肺。
一分钟、两分钟……直到十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惊恐的“艹他娘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跪着的也纷纷抬起了头来。
棺材抬不起来。
字面意思的抬不起来，太重了，八个抬棺手使出了吃奶的劲，也没能抬起来。
明明刚刚抬出林子的时候一切都是正常的，灵棚又不重。
此时，北风一阵吹过，吹得丧幡和白色孝布飘来荡去，合着哀乐，氛围瞬间变得有些诡异了起来。
敲锣开道的，放炮的，吹鼓手们全都面面相觑地停了下来。
李七妹眼睛一瞪，表情凶恶地又将邱红又骂了个狗血淋头，指出儿子就是看邱红不情不愿才会不肯走。
老六在一旁道：“亲家母，话也别说那么绝，也有可能你儿子看不惯你磋磨他媳妇，心疼了，不肯走呢？”
“我呸！我儿子最向着我！他会可怜这烂货？”李七妹恶狠狠地回击。
邱红听了这话，满脸哀痛决绝，趁着押着自己的人害怕恍惚之间，一把挣脱，一头就撞上了灵棚，那灵棚上有篾条，底下就是硬邦邦的棺材，人撞上去，发出沉闷响亮的一声，灵棚上顿时沾上了不少鲜艳的血。
邱建国将邱红扶起来的时候，人已经满头满脸血流了下来，吓得王小月和王家宝同时嚎啕大哭起来，哪怕姐弟俩被母亲交代过是演戏，此刻也都心疼害怕得不行了，试图过去妈妈身边，结果一个被李艳紧紧圈在怀里，另一个被王老大刚放到地上就摔了一跤，身上的衣服又多，还拿着牌位，压根爬不起来，最后是被邱建国抱了起来。
周围一圈人也被这个变故惊得在鸦雀无声的一秒后，窃窃私语了起来。
荣正一对锋利浓厚的剑眉紧紧蹙起，他本就比常人高出一两个头，眼神又绝佳，早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抬棺人的奇怪，一共八个人，却有三个人不仅没使劲，还往下压了压，这才是棺材抬不起来的真正原因。
棺木这东西，本就不是轻飘飘的，八个人抬着尚且费力，只五个人出力自然抬不动。
为什么呢？
是王家人的筹划，想让邱红多吃点苦头，还是……
没等他想通，顶着满脸血的邱红惨笑一声，凄厉大喊了起来：“王长兵，你是想让我给你陪葬吗？我成全你！成全你全家！我让所有人看着，你们一家是怎么逼死我的！”
邱建国在一旁怒其不争：“邱红你糊涂了啊！长兵不肯走，一定是还有怨气，你帮他生了两个孩子，他怎么会是对你有怨气呢？你何苦折磨自己！亲者痛，仇者快！”
“有怨气？长兵，你对谁有怨气？你告诉我，我帮你报仇！”邱红厉声说罢，顿了顿，也不等别人反应，一把抢过送葬队伍里预备割草用的镰刀，直奔人群里王顺友的媳妇而去，对方毫无防备，邱红又是个拼了命的，只几个瞬间，就被邱红把镰刀搭上了脖子。
“邱红，你想干什么？”王顺友脸色大变，惊怒问道。
邱红脸上的血流到了孝衣上，配上原本就还没有长好的那几道李七妹留下的抓痕，更显可怖，只见她朝着王顺友吼道：“我明白了，长兵是累死的，是帮你干活累死的！他一定是对你有怨气！我可怜你媳妇，不想让她跟我一样做个寡妇，不如叫你当个鳏夫，也尝尝这滋味！”
“王长兵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你……你停下来，刀别动！”王顺友急出满脑袋的汗水，忽地看向李七妹，“你们说话啊，王长兵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今天我媳妇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你们王家得再来个人赔！”
李七妹瞧着邱红头上的血，竟意外瑟缩了一下，讷讷不敢言语。
一时间，周围的大人劝的劝，急的急，小孩要么被吓哭，要么被吓傻，主事的王三爷也没了主意，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荣正咬了咬后槽牙，联想到邱建国抓他手臂阻止他的那一下，已经看明白这是邱红的设计，只是这场戏演得太真，他都未免有些心惊，再看某个才两岁的小屁孩，瞧着已经快哭抽过去了，王长兵的牌位早就掉在了地上没人搭理。
邱红任凭谁劝都不撒手，最后又厉声朝着王家人道：“长兵被累死在工地，我让王顺友赔个媳妇，你们该支持我啊！”
“你他妈的……邱红！王长兵是在女人身上累死的，不是在工地累死的！”王顺友看那把镰刀离着自己媳妇越来越近，大喊了出来，“你先拿开刀，我跟你说实话！”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真的慌了。
邱红眼神倏地睁大，真相竟然……如此不堪！
她闭了闭眼，再度吼道：“你只管瞎编好了！你想学那黄世仁，把长兵当做杨白劳！”
“我有证据！医院里开的单子，证明王长兵是马上风死的！李七妹不让我把这事说出来！说我要是说了出来，她就要去工地上闹事！”王顺友厉声大喊，“你要杀，也该杀李七妹，我老婆、我！都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邱红颤声问道：“你真的有证据？”
“工地上的人都知道，老八，顺风，顺水，长城，你们可是跟我一起把人送进医院的，你们来说，王长兵是不是马上风？”王顺友见邱红彻底疯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噼里啪啦报出一串人名，要求他们作证。
人命关天，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作证王长兵确实是马上风死的，李七妹为了隐瞒这个事实，还一人给了50块封口费。
周围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事情竟然是这样的转向。
邱红手下散了劲头，低声道：“婶子，对不住了。”
王顺友的媳妇被吓得动也不敢动，最后还是邱红自己将她推向了王顺友，随后大哭出声：“你们全都听到了吧！王长兵在外面找女人，马上风死的！结果他妈嫌这名声不好听，要把他的死归在我头上，我女儿头上！什么克夫、克父，都是遮羞布！他自己要作死，最后要让我和我女儿背着这破烂名声过一辈子！王长兵你没有心！你活该死在外头！”
邱红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又伸手指向众人：“还有你们所有人，你们都听到了吧，是王长兵自己作死，以后但凡，我听到任何一个人，还说是我，是我女儿，克死的他，我跟你们拼命！你们也有女儿，我求你们了，别再说我的小月了，我求求你们了！”
邱红说到最后哭喊着跪了下去，又要磕头，站她前方的人连忙都散向两边躲开，几个婶娘一辈的也迅速把人搀了起来，拍着背大声安慰。
这么一番话，彻底震住了大家。
就连素来撒泼耍赖的李七妹都觉得老脸没了，没敢出声，王家几个兄弟也不敢再说话了，这铁板钉钉，好几个人都证实了的事情，再没法翻案了，往后他们王家在村里只怕要被人嘲笑许久。
这时候，只听王家最刁蛮的小姑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道：“我哥出去找别的女人，还不是因为你没有伺候好？归根结底，都是你的错，丧门星！烂松*的货色！”
邱红的眼睛倏地抬起头，死死盯住了小姑子，脑袋里翻涌从前在她手上吃的苦头。
谁料对方竟丝毫不惧，又骂了出来：“你就是丧门星！养的女儿也跟你一个货色，扫把星，还一脸妖媚的样子，长大了也没有好男人敢要！”
“你闭嘴！”邱红怒极，冲上前就给了小姑子一个大嘴巴子，她的宝贝女儿才刚满11岁！竟然要被这样恶意的诅咒！
眼见着小姑子要还手，邱红忽然道：“你忘记了，你才是真正克死你爸的人！”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邱红在这方面，有太多切身经验，迅速编造出了一个事实，不等小姑子反应，就厉声指着她又道：“当年我刚刚生完孩子，公公不过是给我煮了两个鸡蛋吃，你就闹得不行，非要逼得公公大雨天地去镇上给你买肉包子吃！如果不是你要吃包子，他不可能出门！也不可能在回来的路上一脚滑倒掉进河里淹死！是你害死的你爸，不是我女儿！”
这谣实在造得好！
哪怕李七妹夫妻素来重男轻女，但对这最后最小的一个闺女却也是十分宠爱的，哥哥姐姐那么多，家里不缺劳力，只把人惯得人嘴馋又懒做，性格骄纵任性至极，完全干得出下雨天让老父亲去街上买包子的事。
立刻就有人佐证，把王长兵他爸捞上来的时候，确实手上拽着个塑料袋，至于塑料袋里装的是包子还是烟丝，那谁知道呢？入了水，袋子破了，早没对证。
了解小姑子性子的邻居亲戚当下就信了八分。
小姑子瞪大了眼睛：“你在说谎！我没有！”
“我说什么慌？要说谎，我十年前就已经说了，何苦憋到现在！”邱红气势半点不虚，“你有个好娘啊，为了保你，勒令我不敢说出去，还百般折磨我！如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受够了！大不了我今天就死在这里！也要把这件事说出来，说什么我女儿克死了她爷爷，殊不知她爷爷是被自己的亲闺女克死的！”
人群中的议论声瞬间大了起来，众人咋舌。
小姑子眼看自己落于下风，下意思地求助母亲，刚要开口又被邱红截断了，“你妈，你全家，自然都帮着你说话！我敢发誓，我刚刚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你敢发誓吗？”
这话一出，李艳站了出来帮腔：“原来当年是你害死的你爸！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小姑子百口莫辩，一时情急也发誓道：“我没有让我爸去买什么包子，如果说了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话音刚落，距离众人最远的一大蛇皮袋鞭炮忽地就自燃了，噼里啪啦一顿乱炸，声音如同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