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不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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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下起大雨。
雨雾笼罩了整个奉器上空,打在庄严的琉璃殿上,也将此刻跪在宫门外那群臣子的衣衫淋了个透。
眼下,宫门内外的人,心中各有焦灼。
内官一趟趟禀报,好说歹说,这些人依旧跪得踏踏实实,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为首的是李阔,其身后大多是武将,身体硬朗得能吃下一头牛,这点雨打在身上,别说一个晚上,就是连着十天半月,也能各个生龙活虎。显然,今夜若是见不着王上和贵妃安然地出现,他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要干什么?逼宫吗?萧桓想。
可这些人各个身着常服,显然是从家中直接赶过来的;随身武器比之自己怕是还要少,又口口声声说是来为皇室“祈福”,义正言辞,自己竟是软硬不得施。
再说王上这边,一头扎进乾月宫后就再没出来过,一副要与贵妃生死与共的样子,其余的竟全然不顾。他宠她只是宠给世人看吗?只为了让李阔以为他沉溺美色、不理朝政从而对他掉以轻心,容他能暗度陈仓吗?萧桓此刻无法判断。作为弟弟,他明白兄长或多或少是喜欢那女子的。但有多喜欢呢?至少谈不上爱吧。如果爱她,就不会将她推入众人中央,不会让她成为别人口中的红颜祸水。
乾月宫里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呢?贵妃怀了王家子嗣,这为她自己的荣宠又添得一份,可对北离王而言,势必有更多“借口”陪伴宠妃,将要面对的口诛笔伐想必又要多上许多。
叹息间,已行至宫门处。推开下人的伞,萧桓下令打开宫门。
大雨中,跪在最前的是李阔。雨水顺着年过半百的老人坚毅的鬓角流下去,滴在泥土里,再包裹住他的马靴。李阔抬头,见来人也不打伞。只是朝自己快步走来,俯身扶住他的双臂。
“大将军,快起来吧!”
“焕王!老夫与众人是自愿为王室祈福。今日是祭火典,神灵听得见我们的声音。”
“大将军,王上无碍!你们先回去,这么大的雨该害病!”
“焕王,我等半生沙场,刀剑砸在身上也没眨过眼、喊过疼,这么点雨耐不了我何。我等为王室子嗣祈福!”
消息传得真快,萧桓意料到宫中定有眼线,可没想到即使是王上也是刚得知的消息竟能这么快就落入他人耳中。
此刻,空中闷雷滚滚。这是盛夏的早衰,这是秋寒的前置。
萧桓放下李阔的双臂,略提高些声音,好让声响透过落雨,敲打在哪怕是最后一排跪着的人身上:“王上龙体康健!贵妃娘娘的病情也已经得到医治!烦请各位先离开此地,勿要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焕王!”后面有人站起身:“你说的不算,我们要亲耳听到王上告诉我们小皇子无碍!”
“放肆!王上做什么、不做什么,岂轮得到你妄议!你们并未收到调令,却擅离职守,是至我北离安危于不顾!跑来此处做无用之事,出言不逊,你们要谋反吗?!”
“焕王!”声音从脚下响起,是李阔身旁的老将:“焕王息怒!我等是一群粗人,不会说话,可我们绝无二心。我等来之前,已经派人替下自己的职务之事,况且我们几人是只身前来,绝没有半分不轨!我等心系北离、心系王室,还望焕王明察,不可凉了将士们的心!”
“没错,焕王!我等也只是挂念宫中情况。后宫至今无所出,此事关乎我北离的将来。只要确定贵妃娘娘无碍,我等马上离开!”
“是啊!焕王!”
“是啊!”
......
“这么多个大男人,张口闭口巴望着别人家妻子的肚子!还要不要脸了!”
雨中浑浊的男声里,突然混入了一声清脆,宛如闷雨惊雷,叫人噤声抬头。萧桓也猝不及防,回头一看,只见身后那道巍峨的宫门里,徐徐走出一人。女子衣着华贵、器宇轩昂,由松挫在侧撑着油纸伞,一步一步从雨帘中走来。
任晗面容沉静,用最昂贵和精致的珠宝装饰着头面,衣袖层层叠叠,繁复的暗纹串起端庄与华贵,两侧垂坠的带玉流苏象征着她在草原上说一不二的身份。这是竟原少主应有的装扮,也是她平日最讨厌的装扮。
“这……不是说所有女人都……”
“都什么?这位将军,宫中所有女子都染病中毒的消息我们尚未宣布,你是如何得知的?北离王宫发生了什么,对你来说还真是了如指掌啊!”
“我……”
“臣,见过竟原少主!”李阔低垂着眼眸,携众人一齐向任晗行礼。狼狈的一众人,在装束隆重的女子面前显得低微。任晗和萧桓已是见怪不怪——若李阔真是一个无脑又跋扈的人,就不会攀上如此高位,也不至于如此棘手。
“呦,李大将军!”任晗站得不近不远:“大将军果然是老当益壮,沐一场夏雨倒也风雅。可小女子我就不行了,今夜一到宫中便与宫里所有女子一样,一病不起,幸得被救,否则我怕是要先您老爷子一步了。”
“少主正直壮年,纵有寒邪侵体,也能轻易抵挡。”
“晗儿多谢大将军关心。”任晗说完叹一口气,左右缓缓踱着步,突然停驻,蹲在李阔正面,嗓门却没放低:“大将军,还是你关心我呀。你看我爹,我都病成什么样了,他也不来为我祈福?我从小就觉得,他与我不亲!”
“……或许,太傅尚不知少主在宫中。”
“咦?怎么会!”任晗夸张得挥挥手,站起身来:“大将军真会说笑,我任晗虽不学无术,但这三教九流的朋友甚多。今日,那海龙堂的客人间都传遍了,我们李大将军晚膳用了一半就慌忙放了筷子往宫里赶。同时啊,有多匹快马一并出发,有的去将军们的府邸,有的去文臣们的所在,还有的直接出了奉器。很荣幸,这其中就有去我爹府上的客人。具体说了什么我就无从知晓了,但我半死不活的情况,我爹定不会一无所知。可他呢?就是不肯与你一起来为皇室、为他自己的女儿祈福。你说,是不是太狠心?还是他觉得这事听闻起来有些阴谋的味道。所以他压根就没胆,不敢参与?”
任晗不等跪在地上、尽量稳住自己思绪的人有所回应,继续道:“反正不论他信不信,各位大人的祈福管用了!我是被治好的第一人,各位且等着,我估计再过一会儿,王上就会亲自来宫门口,感激各位的诚心相求!”
说罢,任晗一挥手:“上伞!”
一时间,宫门内近二十个宫女款款而出,一人撑一伞,稳步走到众将军身旁,将伞挡在他们头顶。
包括萧桓在内的所有人都心下震惊:这些不久前还奄奄一息,像是没救了的人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虽然面带倦容,可确是活生生的!她们,全都好了!
“大将军,晗儿身体不行,我就不奉陪了?”女子理理长袖,也不等地上老者搭话,转身就朝宫城内走去。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般停下脚步,半转过身,对着身后臣服的人说:“忘了说,您派出城去的那几队人马,途中恰好遇见我竟原前来朝拜的臣子,就一同带回来了。大雨天的,也不知感冒了没。”
接着,就转身,走入来时的雨帘中。
萧桓震惊之余又有些疑惑,疑惑里,又有惊喜。她说海龙堂的朋友发现了李阔的行踪,这自不可能;再看女子这一身上下的华彩,是谁出的主意?
萧桓也不再多言,几步追上女子。
宫门再度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