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腌笃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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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钟声敲响，迎着春光的承天门正在缓缓打开。
上朝的官员的一天刚刚开始，佳人果子铺的空竹篮却已经摞了半尺高。
陆西泠扭了扭脖子喊道：“豆芽，再去后面搬一锅来。”
“凭什么是我？”豆芽赌气：“我搬不动！”
“你不去我一会儿就不给你好吃的了。”
“什么好吃的？”
豆芽倏忽睁大了眼睛。
早上她只吃了两个拳头大的玉尖面，肚子里正闹情绪呢。
可胡二娘有店规，辰时和午时的生意最好，故而要吃下一餐需要等到未时！
这人头一天务工，怎么就敢私自放饭？
豆芽努着嘴，漂亮女人都是撒谎精，这人莫不是又在耍聪明呢。
陆西泠被小孩儿脑补的职场厚黑逗笑了。
“蒸笼里的桂花糕已经卖的差不多了，中午想卖就要重新蒸，到时候我多做一排给你吃。”
“你还会蒸桂花糕？！”
不对！
豆芽折身去了后厨，须臾间就传来了一声尖叫，门口的食客差点没喷陆西泠一脸。
小丫头蹭蹭跑回来，惊讶道：“老板娘走前可是蒸了十锅花糕啊！”
陆西泠无奈道：“所以你还不打算把花糕搬出来吗？”
“搬搬！我现在就去都搬过来！”
豆芽话没说完就往后厨奔，心里欢喜的好似荒芜的草原上终于开了一朵小红花！
卖了这么多，胡二娘一定很高兴，胡二娘一高兴，今晚说不定能让她多吃一碗饭！
胡二娘的确会高兴，今日整条街上就属他家门前的生意最红火！
哪怕是平日里看不上地摊货的贵人们，此时也忍不住想来凑一凑热闹。
白烨带着随从打马经过时，身穿青色对襟衫的随从先人一步注意到了街边上的动作。
昨日陛下祭天后自封庆帝，该年号为天元。
紧接着又对朝中下了诏令，封已故的大殿下为明恩太子，二殿下白烨为永王，仍旧统管禁军兼京中事务，三殿下白术为成王，掌管大理寺。
四殿下白武年纪最小，但却出乎意料被封为瑞王，安排于内阁同太傅等批红阅奏。
此间恩宠自无须另与外人道。
虽然他们做属下老想着替主子鸣不平，但看他家主子老是那副老子不在乎的表情，也就不再多说了。
“嚯——什么好吃的，这么多人排队买。”
白烨顺着人手指的方向扫过一眼，攥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一下。
“桂花糕……枣泥糕…..”随从呢喃着，嘴角咧开笑，“依属下看是美人糕吧！啧啧，京城的姑娘们，真是一点都不矜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糕好不好吃不知道，噱头倒是赚足了。
“去买回来。”
随从震惊：“啊？”
白烨一记刀眼打过去。
随从立马禁言，问都不敢问，滚下了马就奔果子摊去了。
走到半道倏忽想起什么，又连忙折身一脸狐疑的问道：“殿下要买多少？”
“……全部。”
这意思是包圆了？
随从一怔，旋即刻不容缓的奔向了人群。
他一边排着队，一边怀疑自家的主子是不是昨夜在故居里睡出毛病来了。
从前在狄北，他家主子饮血茹毛，宰杀的虎肠蛇胆、狼肝羊肺连血带肉咽下去都无妨。
但那是从前！
这些年不见，主子的胃口越发刁钻了，如今哪怕是尚食局端出来的宫廷御膳，他也只会冷冷的评价道“这道菜淡了，那道菜咸了，这口汤腥膻无比，狗都不喝。”
外面的粗鄙小食就更不用多说了。
眼看着快到巳时，远处人潮才终于哄闹着散开了，随从捧着满当当一袋子的果子赶了回来。
“卖糕饼的姑娘说眼下就剩这些了，属下就都买回来了！”
白烨看都没看，随手捡了一个塞进了嘴里，夹了下马肚子便走了。
片刻，只听前面人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拿回去给昨晚值夜的禁军们分了。”
随从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人走远了连忙上马跟了上去。
今日生意火爆，卖的又快又多。
陆西泠说到做到，不会骗小孩儿，但桂花糕小孩怕是早就吃腻了。
她摸着下巴看着后厨里的食材——笋丝，腊肉，满地的时令鲜蔬，还有一些米面干粮。
灵光一现，陆西泠估算一下，大约还能给小丫头做顿简易版的腌笃鲜尝尝。
“什么是腌笃鲜？”豆芽问道。
陆西泠莞尔一笑，卖了个关子。
腌笃鲜是江南的时令菜，小丫头没吃过很正常，陆西泠最早也是在书里看的.
正宗的腌笃鲜得是每年三月初的时候吃，这个季节的春笋最嫩。
厨房里没有砂锅，陆西泠便将脸盘大的盅子洗了干净，取来了春笋、腊肉、鲜肉一小块，陆西泠眼尖，鲜肉挑的是肥瘦相间的，不然太瘦了吃起来干巴巴的，太肥了容易毁了一锅鲜汤。
抵着春笋的正中间划开一刀，陆西泠一边扒开春笋深红色的外皮，一边讲起了美食经。
“春笋上夹火腿，再夹腊肉、鲜肉，喜欢清淡的还可以加莴笋、百叶结，喜欢肉鲜的还可以往里面放鸡肉、糯米鸡、小排骨……”
豆芽听了这些食材，还没等开吃就馋的流口水，“这是什么人家才能吃的起？竟要放这么多食料！”
“多么？我还没说更复杂的呢。”陆西泠轻哂一声。
眼下食材少的可怜，什么火腿，百叶只能全靠凭空想象，陆西泠不敢用其他食材坏了味道，只好将早间剩下的豆腐切成了小块撒进去提鲜。
豆芽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怎么行，陆西泠稍一思量又加了一绺面条。
打开盖子，汤白汁浓，肉质酥肥，春笋清香脆嫩白嫩豆腐漂在最上面，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豆芽像只花丛里的蜜蜂似的围着灶台来回转悠。
陆西泠看了好笑道：“不急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豆芽急道：“什么热豆腐，冷豆腐，吃到嘴里的就是我的豆腐！”
等好汤好菜上了桌，陆西泠盛了满满的一碗端给小孩儿。
豆芽嘴唇都快咬紫了，终于能吃到嘴里了，哪还控制的了，当即埋头嗦了起来。
陆西泠拄着下巴笑看着：到底是年轻人，胃口就是好。幸而自己不饿，不然还抢不过她呢。
“慢点吃，都是你的，没人和你争。”
豆芽难为情的咳嗽了两声。
对好看的女人她仍是嗤之以鼻的，但面对美食，可以暂且原谅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