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返江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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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若诚如是，则刘备由荆入蜀，北吞张鲁、马超，成秦吞六国之势，为之奈何？”
周瑜继续问道。
邢道荣一听就明白，周瑜这句话却是说给孙权听的。与人辩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知道，你要说服的人不是与你辩论的人，而是有权力决断的人。
所以周瑜与邢道荣辩论，实际上话都是说给旁边与医官讨论脉案的孙权听的。
“若六国同心，其势岂是秦所能敌？而今关东六国故地，已尽入曹操之手。马超、张鲁、刘璋等，势不能独抗国贼。为今之计，当共抗国贼，可与盟好者，皆联结之，如此，方可自保。若楚征田横而汉不出，则焉有四百年之天下？”
邢道荣看见周瑜想偷换概念，急忙有样学样。
“夫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今汉室倾颓，火德衰微，以公观之，当鹿死谁手？”
周瑜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以天下大势问之，实际上却把矛头从刘备那里指向邢道荣这里。
毕竟刘备不在跟前，有的是办法可想，这邢道荣却是不能纵虎归山。
邢道荣微微一笑，道：“昔周有天下四百载，可谓之久也，而平王东迁，九鼎遂移，诸侯并起者。此谓之合久必分。”
“自齐桓晋文称霸以来，诸侯并起，互相攻伐，历四百年，乃有始皇帝，六王毕，四海一，此谓之分久必和。”
“暴秦无道，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太祖高皇帝斩蛇起义，丕有炎汉，至今亦四百年也，而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此亦合久必分也。”
“如今天下纷争，不过数十年光景，如何谈得上一个久字？周室有天下八百年，治四百年，乱四百年，今汉室亦有天下，方治四百年也。”
“若依此论之，恐天下仍有四百年之乱世。鹿死谁手，岂可知之？如管仲、狐偃者，焉知秦并六国之势也？”
邢道荣侃侃而谈，一番话说的周瑜尚未有反应，旁边的孙权亦在却是有些心动。
若是乱世持久维持下去，那么最重要的就是地利。
若将时间拉长到百年级别，那么无论人才、国力，皆会随着时移势易而随之改变，唯有地利，除非发生地震等不可抗力因素，否则不会轻易改变。
周瑜却摇了摇头，说道：“时移世易，岂可一概论之。如今之乱世断不可能持续四百年之久。昔高祖起兵伐秦，至灭楚，荡平诸侯，不过用了七年多；光武自起兵以至中兴汉室，亦不过十二年的光景。今日之乱世平定，焉用十二年乎？”
虽然周瑜说的颇有道理，但邢道荣心中却反而欣喜，跟我一个看过历史的人比预测历史走向，就算你是周瑜也不可能。
邢道荣便说道：“前汉时，天下累世公卿者，几希。而如今世家门阀，皆如雨后春笋。且不论颍川陈氏、荀氏、汝南袁氏、弘农杨氏，纵然是公瑾你，亦是累世簪缨。令尊昔为洛阳令，令从父、令从祖皆为太尉，名列三公。”
“似在下这等出身行伍之中，起身微末者，鲜矣。诸世家贵族，同气连枝，虽王朝更迭而不倒。公瑾虽为江东元勋，然则庐江周氏的姻亲当中，宁无仕于北者？”
“若是，则诸世家皆以天下为棋盘，而以诸侯为棋子也，是令各路诸侯，旋起旋灭，而世家恒大也。”
“然，天无二日，人无二主。朝廷不能制世家，则世家必制朝廷。天下世家甚多，若皆如袁氏自立，宁复有宁日？”
“况今视天下动乱之源，非独在内，亦且在外也。诸羌降而复叛，自光武时至今不止；北有鲜卑檀石槐一统塞北，尽得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西抵乌孙，东至倭国，且拒孝桓皇帝之和亲，大破汉军于北庭。若使世家皆英雄若曹孟德、袁本初辈，尚可抵挡，然则世间焉有常开不败之花，长盛不衰之家乎？”
“一旦诸胡入寇中原，则神州板荡，亦永无宁日也。”
虽然檀石槐缔造了第一个草原帝国，但他的国家随着他的身死也随即烟消云散了。再加上后面黄巾之乱吸引了中原诸豪杰的目光，再加上诸侯并起以来，皆重武备，曹操数次出征草原，皆大胜而归，是以就算是周瑜这样的人杰，也不觉忽视了北方的威胁。
一旁的孙权进来，说道：“塞北辽东苦寒之地，去江东甚远，今深虑之，亦无点益也。唯江淮之地，为长江之表，江东之藩篱也。唯公瑾为孤图之。”
孙权此话一出，显然是已经定下了江东未来的发展战略，是向北图淮南，而非向西图荆州。
但是邢道荣却丝毫不敢大意。当初他将江夏的治所从靠近汝南郡的西陵移到靠近庐江郡的鄂县，不仅仅是因为鄂县是他的封地，也是为了防备江东突然反目。如今更加不会因为孙权的一句话就放松警惕。
而且刚才的一番辩论，周瑜也并非一无所得，至少他向孙权展示了，邢道荣的立场在孙刘之间虽然中立，但他只可能倒向刘备，而不会倒向江东。
虽然不知道邢道荣来到江东想要获得什么，但周瑜总觉得，一个立场更偏向刘备的人，却帮助孙权谋取合肥，必定是不怀好意的。
周瑜便道：“与邢兄论，当真令人茅塞顿开。邢兄何不在此宽住几日，与瑜日夜共谈？也饱览一番富春山的胜景？”
邢道荣一愣，心道：这周瑜是留不下刘备，想要留我了？
不过看样子，并没有刀斧手埋伏，看来周瑜不过是临时起意，那这事倒还有解决的办法。邢道荣眼珠一转，便想到一个主意，装出一幅十分惋惜的神情，说道：
“哎呀呀，这可真是不巧，若非在下不日便要成婚，婚期在即，真恨不得长居于此，与公瑾畅论天下大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