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兄长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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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深夜，晚风吹过，给人带来丝丝寒意。
秦双燃及肩的头发被吹得有些杂乱，她在门前理好头发，扣好黑色短西的扣子，才进了别墅一楼里的灵堂。
秦双燃走进去，看见灵堂正中间黑白遗像里微笑的少年，少年有着与她近乎是复制粘贴一般的美貌，张扬上挑的眉眼，艳色的唇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在你想接近的时候又立刻收敛起笑容，与人之间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今天是她的双胞哥哥秦一澜的葬礼，那位真正能被称之为天才的少年，永久安眠于18岁5个月零八天，哦不，应该是零九天。因为名为“爱”的奇迹，这位医学天才比自己原本精准计算出来的死亡时间，要多活了一天。
看到她进来，灵堂里的另外一个少年站了起来，他穿着黑色西装，一张显小的娃娃脸和具有异域感的浅茶色瞳孔，脸色就像是胸口别着的那支白色百合花一样苍白，缺乏血色。但这样的疲态没有损失他的美好，反而平添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感。
闻人臻，这个名字在秦双燃的舌尖绕了一圈，并没有吐出。他与秦双燃兄妹并不存在血缘关系，秦双燃兄妹的表姐和闻人臻的大哥在20年前结婚，他们才因此成为姻亲。
但是，在秦一澜走后就只有秦双燃知道，闻人臻是哥哥的男朋友，两个人是瞒着长辈的地下恋情，但是并没有瞒住双胞妹妹。根据秦一澜的遗嘱，他名下所有的财产十分之三赠予闻人臻，十分之七由秦双燃继承。
闻人臻眼圈红红的，看到秦双燃的时候还是扬起一抹微笑，声音微哑，“叔叔阿姨去休息了吗？”
“嗯。”秦双燃的脸色也有些疲惫，不过比起闻人臻还是要好很多的，“妈妈刚刚睡下，我让爸爸在那陪着她了。”
秦一澜走得太早，即使作为母亲的傅恬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当永别真的发生的时候，仍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双燃也上楼去休息一下吧。”闻人臻温和地与她道。
秦双燃却反感他这种照顾“妹妹”的态度，毕竟她的哥哥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还好，需要休息的是你吧，脸色差到要晕过去一样。”
“诶？”闻人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脸色很差吗？”
“是啊。”秦双燃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到了沙发那边，把人按到沙发上，扯过旁边的毯子盖在他身上，“睡吧，我会守夜的。”
“怎么能让你守夜？”闻人臻想要坐起来，被秦双燃轻松按回去。
“为什么我不能守？”秦双燃反问，“我是秦一澜的双胞胎妹妹。”
“我是说，不能让你一个人守夜，我可以陪着你。”闻人臻还在争取。
“不用你陪，乖乖睡吧。”秦双燃左右箍住被角，不让闻人臻挣扎。
“哈哈……”闻人臻从喉咙里溢出笑声，偏过头去，声音之中却是哽咽的，“你们兄妹，真的好像啊。”
这样的评价秦双燃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事实上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可能因为是双生子的缘故，不只是外貌，智商，甚至她和秦一澜的喜好都非常非常相似，但是她就是想在闻人臻面前否认这一点，“性别不像。”
“是啊，双燃是女孩子。”闻人臻发出轻笑。
闻人臻是真的很累了，没过几分钟，就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秦双燃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正大光明地打量他。
过去两个人虽然会有接触，但都是短暂的打个照面，算不上有多熟络，秦双燃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国外读书，18岁开始攻读双学位博士，回来的时间就更少了。秦双燃每次回到秦宅的时候，闻人臻总是和秦一澜呆在一块，秦一澜做研究，闻人臻就在旁边安静地看书，两个人都不说话，秦双燃每次都会大声地喊着秦一澜的名字打破那种她无法融入的氛围。
闻人臻的好看不是那种存在感很强的好看，但是如果你一旦看到他，就很难把目光移开，想多看几眼。一米七七的身高躺在沙发上显得有些娇小，搭在被子上的手腕细瘦，让人很想圈起来量一下。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秦双燃想起一句话：要想俏，一身孝。在白色为主调的灵堂里，他消瘦的身影，苍白的脸颊，像是要被风轻易吹走一样，但哭起来的时候会为脸色添一些不健康的红晕，唇色也很浅，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让这张脸色多一些血色呢。
秦双燃看着看着就凑到人家面前去了，在心里继续点评：睫毛翘起来的弧度也刚刚好，说起来小时候见到闻人臻的时候他真的很像洋娃娃。
其实闻人臻睡得不是很安稳，一睁眼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凑在自己面前，“一澜……是双燃啊。”他伸手想轻触秦双燃的脸庞，秦双燃马上直起身让他摸了个空。
“是不是睡不着，我给你倒杯热牛奶吧。”秦双燃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热牛奶，这是秦家人的习惯，可能是因为太过聪明心思也较常人更重一些，失眠是非常常见的问题，而且本身就是医药起家，家里会常备一些安眠药。
秦双燃端着杯子回到客厅，把热牛奶塞到闻人臻手里，“喝吧，然后好好睡一觉。”
闻人臻想要拒绝，但是秦双燃都把牛奶给端过来了，再拒绝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想着要定一个两小时之后响的闹钟，总不能真的让秦双燃守一晚上。
但是在喝完牛奶之后，脑袋里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秦双燃看到他睡着之后，走进帮他把被子掖好，在闻人臻耳边轻轻问道：“睡着了吗？闻人臻？小臻？臻臻？”
闻人臻没有回应她，他进入了梦乡，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他和小他一岁的侄子闻人慕，也就是秦双燃表姐的孩子，两个人加上秦家的双胞兄妹，一起在秦家由秦爸爸授课。
秦双燃兄妹的父亲是一位精通医药、计算机、武器研发等多个领域的天才，在可见休息的时候，秦爸爸很喜欢和四个小朋友讨论一些哲学问题。
“同学们请听题，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拉动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考虑以上状况，你是否应拉动拉杆？”秦爸爸点了一下秦双燃，“从年纪最小的秦双燃同学开始回答。”
秦双燃摇头晃脑地思考了一下，头上扎的两个小揪揪也随着一晃一晃，应该是想到了很满意的答案，女孩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在电车要进入轨道的时候拉动拉杆让电车一个漂移创死两个轨道上的六个人，最好电车因此侧翻再摔死电车里的所有人。”
秦爸爸笑容差点没维持住，但也没有对她的回答发表评价，看向哥哥秦一澜，“秦一澜同学觉得呢？”
“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观察电车碾压五个人时血液喷溅的情景，在电车过去之后检查五个人的死亡情况是否有所区别。”秦一澜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神色。
“到闻人慕同学发言。”
闻人慕双手环抱，一幅大佬坐姿，“拉走想要管闲事的闻人臻，之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关我事。”
“小慕，我没有管闲事。”闻人臻立刻反驳道，瞪圆了一双茶色的眸子，“还有你要喊我小叔啊。”
“我不，我们同岁。”闻人慕拒绝。
闻人臻很认真地竖起一根手指，“大一岁也是大。”
“就差7个月，四舍五入等于没有。”
秦爸爸站到两个人中间，打断他们对于年龄的讨论，“那闻人臻同学会怎么做呢？”
“秦老师，我想再多问一个问题？”闻人臻举起小手手。
“你问吧。”
“两条铁轨上有我认识的人吗？”
秦爸爸做鼓掌的动作，“你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那么给这个电车的情景再加上一个条件，可以拉动拉杆的你不知道被绑在铁轨上的人的任何信息，包括他们的性别、种族、外貌等等。”
“唔……”闻人臻冥思苦想，小脸都皱到一块去了，“秦老师我可以晚点回答吗？”
“为什么呢？”
闻人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也微红，“我想查点资料，说不定有方法可以救下所有人。如果……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也不会拉动拉杆，虽然五个人比较多，但是那一个人本身是无辜的。”
“爸爸，我想要改回答。”秦一澜突然举手。
“哦，你要改成什么？”
秦一澜看向闻人臻，“如果小臻想要救人的话，那我就陪他一起想办法。”
“那我也跟着！”秦双燃拉住兄长的手，目光却放在闻人臻身上。
闻人臻高兴得两眼放光，“一澜你真好！”
“一澜……”
闻人臻的梦呓很轻，但是秦双燃现在靠他很近，还是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
秦双燃一点一点逼近他，“现在是我秦双燃在这里啊……”
秦双燃俯身下去，左手撑在沙发靠背上，右手撑在闻人臻的身侧，一开始只是轻柔地碾着唇瓣，但很快就不满足于此，趁着人无意识微张了嘴的时候，立刻进一步攻陷，探入进去，唇齿间都可以尝到那股香甜的奶味。秦双燃尝到了这股滋味之后，反而更加食髓知味了起来，右手摸索着扣住闻人臻的后脑，后者即使是沉沉睡梦当中，微红的眼角也看得出来被动承受得相当辛苦。
“一一来电话了！一一来电话了！”
因为今晚要给秦一澜守夜，所以秦双燃早就设定手机自动拒接所有电话，现在唯一能打进来的电话只有秦一澜的号码，“一一（yi yi）”是秦双燃私底下对秦一澜的称呼，除了在父母和外面，她从不喊他哥哥，于是取了这个昵称。
虽然是秦一澜打来的电话，秦双燃当然不会认为她哥的医学水平已经能到起死回生的地步，她更加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鬼神，估计是秦一澜提前设定好的程序。所以秦双燃也并没有立刻放开闻人臻，而且以秦双燃的为人，就算是秦一澜现在真能站她面前，她都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一句：“你喜欢你老婆哪一点，我也喜欢。”
秦双燃让电话再响了几秒，才放开闻人臻，看到他原本浅粉色的唇变得鲜红，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出去接了电话。
“喂，双双。”电话那一端果然是秦一澜的声音，秦双燃忍不住吐槽还好是打给她的，要是换成她妈接的电话不又是一次大喜大悲，“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刚刚不会是在做什么坏事吧？”
脸皮厚如秦双燃也忍不住老脸一红，这……这照顾嫂子的事怎么能叫坏事呢？
“让我猜猜，这个时间点，该不会和小臻有关吧。”光从声音听来，好像能看到秦一澜带着调侃意味的笑。
“有关又怎么样！”秦双燃有些激动道，“反正你都走了！你抛下我们走了！”
“双双……对不起。”听筒里的语气明显弱了下来，“从小到大，你一直都不得不让着我，我的妹妹啊，本该是众星捧月的啊。”
秦双燃的硕导就曾经和她说过，觉得她太年轻的时候就上了大学，又因为天资聪颖，对旁人总是少一份包容，却没有人知道，秦双燃这辈子所有的谦让都给了秦一澜。
“不过以后就不用了，你喜欢的，就要先所有人一步紧紧抓牢才行。”秦一澜温柔地嘱咐道，“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双双，我的妹妹。”
看着屏幕上挂断的电话，秦双燃知道这个号码是真的再也不会响起了，她捏紧了手机，手背上浮现青筋，“秦一澜，谁让你了啊！”
气呼呼地重新走进灵堂，嘴里念叨着：“我才不稀罕！”
天亮时闻人臻才醒来，有些懊恼自己居然就这么睡过了，非常抱歉地和秦双燃道早安。
秦双燃没有多说什么，但看起来一夜情绪不太好，“你应该饿了吧，餐厅里有早餐。”
走进来一对中年夫妻，正是闻人臻的大哥和秦双燃的表姐，秦双燃向他们主动问好。“姐，姐夫，你们来了。”
表姐上前轻轻拥抱了一下秦双燃，又轻抚了一下她的左脸，“请节哀。”
“谢谢。”秦双燃回抱了一下，“我爸妈在那边。”
跟在后面的是闻人慕，亲缘关系上是秦双燃兄妹的侄子，但是因为秦家爸妈生育得晚，在年龄上比她还要大上一岁，今年19岁。闻人慕把手里的花束轻放到棺材上，向秦双燃道：“节哀。”
秦双燃向他点点头，心知这是今天最后的吊唁者，秦一澜生前的时候极少在人前出现，甚至有的时候外界都会忘记秦家还有一个惊才绝艳的长子，就像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悄无声息地湮灭一样。按照他的遗愿，葬礼也只由秦家和表姐一家来操办，拒绝了一切闻着味道想来攀上秦家关系的苍蝇。
闻人慕没有去找自己的父母那边，来到灵堂的里面找到了闻人臻。
闻人慕坐在他旁边，关心道，“要不要去休息一下？”虽然在辈分上是所有人中最小的一辈，但是他很早就开始跟着父亲接触家族的生意，行事已经非常沉稳。
怎么好意思再休息呢，闻人臻心想，“不了，一起坐会吧。”
“也行。”闻人慕当然也不会逼迫。他与秦一澜的关系并不亲密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小叔和秦一澜的关系非常好，轻轻拍着闻人臻的背安抚他的情绪。
闻人慕对于秦一澜的记忆实在是很少，只记得在大年初二去秦家拜年的时候，饭桌上他爸妈让他多跟秦一澜兄妹一起玩，七岁的秦一澜冷静地一字一句说道：“我18岁就会死，所以最好不要和我走得太近。”
所以既然这样就不要来招惹闻人家的人啊，死者为大，但闻人慕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怨气。闻人臻在感情上总是比常人要更加敏感和纤细，不知道秦一澜这一走，他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走出来。
这个时候，灵堂里就只有秦家和闻人家两家人，两家父母坐在一块，闻人家叔侄俩坐在餐厅，倒是显得秦双燃有些孤单了。
闻人臻轻轻推了一下闻人慕，“你去叫你小姨一起坐过来吧。”
“咱能别论辈分吗？”闻人慕有些无语，接触到闻人臻微红的眼圈的时候也懒得与他争了，“我去我去。”
“秦双燃，一起去餐厅坐着吧。”闻人慕可喊不出小姨这个称呼，“秦双燃，你在想什么呢？”
秦双燃看到是他过来，回过神来，“在想哥哥的遗产怎么处理。”还有……遗孀。
“闻人臻喊你一起过去，还是说你去我爸妈那边？”闻人慕问道。
秦双燃还没来得及回答，秦宅的管家走到了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大小姐，傅家来人了，说想要吊唁大少爷。”
傅，是秦双燃母亲的姓氏。
“汤伯，别告诉我爸妈，我去处理。”秦双燃神色冷了冷，她妈妈这已经断了几十年联系的娘家突然来人了，她并不觉得对方是带着好意来的。
然后又对闻人慕道：“来客人了，我去招待一下。”
“客人？”闻人慕觉得有些奇怪，也没追问。
秦双燃走出别墅，从门侧面的工具箱里顺了一个扳手拿在手上。
出了别墅是一条直行的道路到大门，秦双燃一眼就可以看到在大门外的傅宇珩，红西装红西裤，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挂着灰布的一人高的架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秦双燃脸色阴沉，把扳手背到身后，快步走了过去。
傅宇珩也看到了他走过来，还很高兴似的招招手，“双燃表妹！”
秦双燃在他面前站定，没有说话。
傅宇珩也不觉得自己自讨没趣，笑得轻佻，“虽然我们两家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但是老话说得好啊，打断骨头连着筋，秦一澜这么说也是我表弟，所以我就来悼唁他了。”
说着把自己身后的大东西显摆出来，“你看，这是我特意去定的花圈。”
灰布被傅宇珩扯掉，后面的花圈就露了出来，花圈上四个大字：
死的活该。
傅宇珩转过身来想欣赏秦双燃崩溃的表情，却只看到了重重砸下来的扳手。
然后就是凄厉的惨叫，混着钝器击打的闷响，一下、两下、三下……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抬起再落下的扳手上，红色的痕迹渐渐扩大。
“双燃！”
闻人臻喊她的名字，从后面握住了秦双燃举着扳手的手。
“双燃，可以了。”闻人臻一根一根掰开她握着扳手的手指，然后把扳手拿在自己手上，“剩下的让我来处理好不好？”
秦双燃背对着他，轻声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