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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折断了双翼怎么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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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姨见了她,比中午时态度要好了一些。

饭桌上,陆校长很是客气,就像从前在农校时在他家吃饭一样。说起他的爸爸是一个很好的人。宁姨问起妈妈,似乎还有姐妹情。也是她忘记了宁姨的翻脸之事,居然去邀请宁姨去原来的农校。

“你爸妈调进城工作了,我就去你们家玩。还在乡下那就算了。”

筱玉一听,心就一沉。宁姨是说她绝不去祝家吗?别忘记了她也是从那里调进城的。爸爸那种身体状况,除了呆在那里,别的学校会同意他调过去吗?还进城,筱玉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了。爸爸又不是在农校。

她随即明白过来了,宁姨是不同意她和致远好呢。真是想多了。致远不非要喊她过来,她才不要来陆家呢。

她的目光投向了致远,只见他的脸色黑得沉如锅底。还有,席上全都静下来了。

难道陆家人都觉得宁姨的话说得过分了么?还好。

她想冷笑,看不起乡下人?谁又不是从乡下来城里的。还真是被她猜中了,宁姨就是因为祝家落难那刻起变心的。妈妈说宁姨羡慕她家双份工资家境好,才会想要攀亲家,她也只图陆校长帮筱玉进一中读书,再说致远是个好孩子。

她能感觉其余人有愧色,尤其是致远,他继续夹菜给她。她倒没什么。看不起又如何?大不了还回饭票。

陆校长赶紧的笑着转移话题,打破沉闷的席间氛围。

筱玉知道了,最难受的不是她,而是致远。她忽然有点同情他了。他为了这餐饭应该是付了巨大努力吧。可惜啊,他有这样的一个妈妈。

可以说,她的妈妈纵是糊涂,都做不到这种样子。至少是会吃了饭,在人走了之后才会发难的。她忽然庆幸自己的妈妈也有做的比人好的时候。

她低下头来继续吃饭,权当没发生这样的事。因为这样,致远才不会难堪难受。

想到他的难堪难受,她居然有点心疼起他来。

饭菜当然不会再有味道。但她还是把饭吃饱了。她们要守高考寝室纪律,晚间是不能出去买吃的。她放下筷子时,致远赶紧地把她带到客厅沙发上坐,拿书给她看。

筱玉和他说,要他去吃饭,她没事的。

陆校长自始至终都保持得很有礼性,令筱玉感觉不到任何异样。甚至在离开家时,还笑着和筱玉打招呼,说高考期间事情多,不能陪她了,让她就在家里坐。

她可是在家中受到严厉家教的,妈妈自己做不到的事,都会要求她做到。如果说陆家人,能伤到她的只有致远。因为她只在意致远。

致远,你为什么要坚持?她的脑子里飘过四年前他的抗争。不管怎样,她都要和他站在一起,因为他是因为她才和家里抗争的。哪怕她再不想呆在陆家,也要帮他留住一些不能忍心去伤到他的东西。

宁姨等着致远收拾桌子,筱玉懂,因为这餐饭是致远争取的。但是三伢主动帮哥哥忙。

致远端了茶来给筱玉,陪着筱玉坐下。

说到准考证之事时,筱玉摸摸裙子口袋,生怕掉了。这是老师左交待右交待的事情,怕弄皱了拿出来半截看看,还好,她又塞回口袋。

致远问她是什么,她说是准考证。他要看,他就拿出来了。

他不是自己也有过高考准考证吗?当看到他望着有照片的那一页,她似乎明白了他在看什么。吃饭前他去陪过她一会,拿着自己相框,说里面的照片只有一张。她还奇怪。莫非他是想给她照片?其实那照片她之前看了,穿着制服英姿飒爽。当时她还在感叹他长的真帅!连电影明星也不过如此。

她的目光投到他的卷发,他高挺的鼻梁。就是这样一个帅哥,她的同学见了吹的个上天。原来筱玉在学校里看似单纯,实际上有这么个帅哥在等着。

是谁等谁?他不是在她面前大胆吗?他为什么不去学校看她?她需要他的时候,她流泪的时候,她需要鼓励的时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硬挺过来的。

那个不靠谱的叔叔,在她要他帮她转学去一中时,他说才毕业两年,没有关系。去三中还差不多,一中他认识的人只有陆校长一个人,爸爸肯定去找过的。如果爸爸找都没用,他去找又有什么用。她原谅了。可是分科后,她要他帮她去找欧老师转到理科去,他说难以说服那头蛮牛,但他会去说。结果他没有来告诉她结果,就跑人了。

可是三年,就这个不靠谱的叔叔关心她。

致远,我知道你帮不上忙,可是我只要你来看看我,让我感觉我不是一个人在扛,我都会有着精神力量支撑。

她有点怨他,可是又心疼他。因为他们的父母都有一个人在反对。爸爸不是不喜欢致远,只因他担心她和致远在一起,会被轻看。可是宁姨饭桌上那样不靠谱。

不过,她还是开心,因为致远不是真的把她忘记了。他为了和她在一起,也在努力。只是不知道四年里他如何能坚持不去看她。她忽然意识到,他今年大学毕业了。他一上班,他就不再依赖家人,所以他现在可以争取了?!

三伢笑哥哥看个相片看那么久。致远过会说道,“端庄文静。”

“我要看!”三伢伸出手来,致远把准考证递给了他。

三伢看了,笑着说,“美丽大方。”

“我们家三伢也会连成语了呀。”宁姨笑着过来。

老二也要看,致远说,“不给,你又不是没有。”

宁姨说给老二看看,又有什么打紧的。

老二说,“不要看了,蛮希罕去了,我去看自己的就是。”

宁姨就在三伢手上看了,没有说什么。致远要三伢把准考证拿回来,拿过之后他又继续看着,还自言自语道,“我就是稀罕呀,要你说!”

宁姨撇嘴,老二跑开了。宁姨要三伢去剖西瓜给筱玉吃。筱玉不让,说才吃过饭,但三伢还是去了。宁姨说着这瓜都是学生送的,好甜呢。

筱玉看到那个还看着相片不肯转移目光的致远,想着他说的就是稀罕的话。

他稀罕什么呢?老盯着照片看。

她都想笑。宁姨见状也笑,说才看见过这样的人,还不就是一张照片的事。

致远听了之后笑了,又说,“我当然稀罕呢。这有什么说不得的。”

她知道了,他这是在家中强势宣告。她的心有点暖。

吃过西瓜以后,筱玉要走。致远仍要把她留下来。其实她也想和他多呆一会,就因为他的两声稀罕吧。

在宁姨说要再泡茶时,筱玉坚持要离开了。

致远要去送她。她可不想。之前被同学那样说后,他三次去到寝室,恐怕现在是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不简单了。何况他们之间本来就是有着某种关系的吧。回去之后,她是不是会接受审讯?他还送她,那岂不是要让她们说得如如火上浇油?

回到寝室时,两个同学来门口迎她。问她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她庆幸自己的英明之举。同学问她和致远的关系,她就说他只是爸爸以前老同事的儿子。然后就有坐在上铺的同学拆穿了她,“还说只是爸爸老同事的儿子,一个人回来的呢。我都看到他那高个的身影才从窗户前过去的。”

她心里一顿,莫非他走在她后面,她没发现?

有人说她就是怕别人把致远抢去了,所以藏着揶着。

“我们还都是中学生,不许谈恋爱。”筱玉想用这句话堵住她们的嘴。

这时寝室一声笑,“高考之后,要么上大学,要么就是社会青年。即便复读的都算不得中学生了。”

是啊。她们经过这场考试,就不再是中学生了。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那她拦着他送干嘛?他会不会多想?是的,她不生他的气了,因为他就是稀罕她。

“明天就要高考了,你们还嘻嘻哈哈的。能不能严肃点,安静下来?”十多个女生的大寝室,终于有人开声了。

明天就要高考了,筱玉赶紧上床去,她要看书。

可是邻床的黛虹从蚊帐里伸出头来,“筱玉,他是你爸爸在农校时同事孩子吧?”

筱玉点头,“嗯,他就是一中校长的儿子。”

黛虹哦的一声,“怪不得他可以在一中来去自如。看样子他年纪比你大吧?”

“他大学刚毕业。”筱玉说道。

黛虹更是惊讶,“大学生啊。筱玉,我看他那样子好喜欢你的。你可得把握好。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啦。”

筱玉笑了,“难,他妈妈不喜欢我了。”

“他都那强势把你带回去家里吃饭,他妈妈总在的吧,你不也一起吃了饭。没事的,他这样喜欢你,会争取的。”黛虹是西镇和她同考上高中的同学,她们俩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这可是娟子没法比的友情。

黛虹只会关心她,照顾她。她和她说真心话,黛虹都会保密。

下铺的同学忍受不了她们的悄悄话,在敲床,黛虹只好缩回头去。

手上的书,筱玉一个字都没看进去。黛虹那句可遇不可求,真的打动了她的心。

致远哥对她的心意可是假不了的。今晚这餐饭,她看出来了。她不是傻子,才满十九了,该懂的都懂了。他都快二十二了吧。她不是什么中学生,早就成年了。她为什么要抗拒他成为大男人了。他不成大男人,那才奇怪呢。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是听大人谈话时知道的。强势,争取,可不是致远哥今天做的么?所以,他们还是可以的。

想到宁姨对她的心思变得这般不可思议,她又寒心又担心。

听到同学说不看了,睡觉时,她心慌了,明天要高考呢,她居然还在想这些。

她也不看了,专心睡觉,明天才有好精神应付考试。

也许是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她觉得胸口好像比平时要跳得厉害些。仰着睡,扑着睡,侧着睡,各种姿势,她都尝试了一遍,鬼才睡得着。

更可恨的,还有四年前的家道中落,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些个旧事都特么的翻来出来,她甚至有气愤。

黛虹也知道她的情况,问,“筱玉,你这是睡不着?”

“嗯,我数了一千只羊了,可是还静不下来。”她有点恼了。

黛虹笑了笑,“何不试试校医给我们的安眠药呢。”

要试吗?她需要吗?欧老师说她这种人就是个不操心的。睡觉只怕雷打都不醒的。她也确是一直睡眠好。当时黛虹非要领时,她还不让。黛虹说以备万一。

吃了两粒,感觉一点作用都没起。快一点时,她又吃了两粒。

后来睡是睡着了,后遗症就是她进考场都是黛虹扶进去的。她在考场里与睡眠一直做着斗争。哪怕黛虹给的风油精倒了好多都不管用。下午考数学尤其睡意深。

第一天的语文和数学,她所有科目中学得最好的两科,就是这样混过去了。

最后一场过去,爸爸来接她回家。听到她说要去陆家告别。爸爸拦住了。说妈妈讲到一中之前应该交待你不要去陆家的。筱玉说是致远喊她去的。爸爸说妈妈讲玉儿自己是不会主动去陆家的,怕就怕致远来带着她过去,那就坏事了。没想到这还全被你妈妈猜中了。

猜中了为什么不早说?否则她不会吃安眠药的。

爸爸见她还是要去告别,只说车子要走了,回去赶不上中饭。不告别也没什么事,下回他来县城时和他们说一声就是。

考试没考好,她也确实只是为了尽礼数,只要不被说就可以了。她最怕的是致远误会她对他无意了。关键是那天她确实好迟钝的。只有所谓的傲气,没有把他的一片真心全放在心上。

可是她真的被那两门考砸心情不好,就同意了。

下了班车,走在山路上,爸爸说,妈妈是不会同意她和致远来往的。

“所以,爸爸你也骗我?你根本就没打算去和致远说明我没能去告别的原因?”筱玉话冲的就出来了。

“去做什么?以后又不会有联系的。告不告别有区别吗?”爸爸仍是漫不经心的话。

筱玉气死了,辩论了好久,爸爸只警告她,不能和妈妈说与致远见面的事。

“可是,致远明显是对我有心的。我也还喜欢他。我想以后和他在一起。”她央求爸爸。

爸爸说出了实话,“家里并不是不同意致远。我们也晓得致远对你有心。可是宁姨那个人对你应该没什么好颜色吧?你还要嫁到他们家吗?我们金枝玉叶捧大的女儿,怎么可能去到人家受那种气?”

筱玉还是坚持,“我就只喜欢致远。是你们大人提起来的事,等我们有感情了后你们又拆散,你们口口声声爱子女,实际上把子女当物件一样操纵。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肉有感情的人,我就要和致远在一起。”

爸爸说,“你非要和他在一起,就好好复读,争取考上大学去。你要大学毕业了,老宁还有什么好嫌弃你的。”

“好吧。只要能在一起,你们不要反对,我就听你们的。”她只是说服了爸爸。

回家还有个强有力的阻力呢。

她知道爸爸是不可能和致远说明她不告而别的事,所以提笔给致远写信了。告诉他原因,还告诉他,她愿意继续和他做朋友。当然,致远还没有表白,她不可能说的露骨。

信上地址写了一中,收件人写了致远哥的大名。

可是,那个暑假,她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但她仍坚信着,致远哥是不会改变对她的心意的。她要考上大学,然后嫁给致远哥。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好笑。她坚信的人一个个都欺骗着她。致远更甚。

辍学后,她去自考报名,去了陆家,见到了他。借故借书。他冷冰冰的。但还是借书给她了。她知道她不该不告而别,她信里就写明了原因。所以她问他收到了他的信没有。

他说收到了。脸色仍是没有改变。

她想问,收到了,为什么不回信给她?但想着人家不回还有什么理由吗?她恨他高考前找她,否则她不会高考考成那个样子。可是一切也有她自己的原因。明知陆家不欢迎她,她为什么要跟着他回家去?

她忍着,跑出了一中。眼泪爬满了她的脸。但她还是全抹干。

她开始怀疑,高考前夕,他就是故意来坑她的。戏弄她这个傻子。

年底,爸爸告诉她,致远结婚了。对方是东义镇的人,中师毕业小学老师。

中师毕业,如果她不为了那个承诺,她现在也是正经的中师毕业小学老师。东义镇属于县城。他找了宁姨满意的儿媳妇了。

只是他毁了她的呢?

为什么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要她信守承诺?毁了她的一只有正式工作的翅膀。

高考摆她一道,考出那样的高考成绩,令她只得去白镇复读。分类时,欧老师拿着她填了地质类的报名表单往课桌上一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道,“高考数学考那么点成绩,还好意思填地质,马上给我改成文史!”

那一刻的耻辱,是她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她读书以来,只有被看好,哪被鄙视过?

如果她高考数学没考砸,欧老师便不会这样做。如此,余咏雅就不会知道欧老师有权决定她选择分类,再摆上她一道,逼得她读不了极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地质类。

如果她高考语数没考砸,叔叔又怎么会骂她?她就不会赌气去了白镇高中复读,而是去了叔叔所在的补习学校。就不会遇上欧老师和余咏雅两人。叔叔就是保着,也会让她读地质的。何况她不需要叔叔保,因为她的语文和数学本来就好。

她的语文数学其实都是强项,英语也不赖,地理记的东西,她高三时努力记过,尤其是那种分析题,只要学会了,她比谁都里手。因为她的脑子就是适合读理科的。这样的她,考本科都可能。专科她一定会考上。

可是,她的大学梦碎了。

碎在所谓的感情里。她的学业生涯从此尽断。因为致远要她的承诺和守诺,折断了她中考机会的一个翅膀。高考前他又故意来找她,让她情绪受不对劲影响,语数全考砸,不但影响她选择补习学校,而且还被欧老师以此为由让她读不了极有考上大学可能的地质类。大学这个翅膀,也这般被掐断了。

折断了双翼的她怎么去飞?

她重重地跌落到了深渊里,再无机会翻身。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信誓旦旦要为父母争气,最后却成为了父母的累赘和拖累。

而她想要问一句为什么的人,揽着新娘,共度人生美好。他的母亲遇到她,恐怕是还要炫上一回吧。特么的,她是这事开端的人么?他们的利益为何要牵扯上她?毁了她,好象还是她犯下的错一般?

无人处,她流着泪把这一切带来的苦果全都往自己肚里咽,连同眼泪一起吞下。

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要相信致远?害得她一次那样苦都不够,她怎么可以去原谅,还要去喜欢?还去关心他,替他着想,他何曾替她着想?

她就是贱!!!

非要把自己坑死,她才会记取教训。

回忆到此,筱玉的心仍是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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