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田庄里来了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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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卯朝那位宋大人道:“我们郡主恰好在此,宋大人请入内安歇,奴这就差人准备饭食。”
宋安朝林星微行了一个文士礼,道:“有宁郡主不记得我了?”
林星微愣愣地还在想我见过你吗,身体已经很诚实地回了礼。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出头,肤色略黑,额上已有轻微皱纹,唇上两撇黑亮的文士须,头戴貂帽,长石灰的披风,脚踩一双长筒翘头皮靴。长得文绉绉的,眉目也甚为清俊,双目炯炯有神。
“有宁郡主一时没有想起也不足为怪,我与你母亲是老相识了,你幼时见了我还能唤我一声宋伯父,长大反而生疏了。也对,自南阳侯去世后,你母闭门不出,我们两家很少来往了。”宋安见林星微老是好奇地瞧他,开始絮叨了。
旁人在林星微面前提前苏氏,都是唤一声“侯夫人”,放尊敬些也要唤做“令堂”,这位老伯倒好,“你母你母”的,当真是不客气呢。
林星微很俏皮地朝宋安马车后瞧了瞧,跟随不过寥寥三五人,笑问道:“宋伯父出门只带这点人?”
太仆卿听着也像是个大官啊,又是去办差,怎么也要多带些人才像样呀。
宋安尴尬一笑,道:“被郡主瞧出来了,我是早上刚至都城,看见郡主的马车出城便一路追过来了,其余人先让他们回去了。”
“哦……”林星微一脸八卦脸,心下隐隐有了数,便客气道:“宋伯父有话请入内说吧。”
刘卯将主客领进了内堂,送上了热汤。
田庄比不上都城府宅宽敞雅致,就是土坯茅屋十余间,没有喧嚣繁华,倒也清静避世。
林星微和宋安面对面坐到两侧,饮过热汤,刘卯又送上了田园炙鸭,松脆酥嫩,甚是爽口。这里多是跑山鸭,养至半年,便端上了桌,肉质更为鲜嫩。
宋安尝了一口后便放下了箸,问道:“我听闻你母病了许久了,可见好?”
林星微心中窃笑,宋大人终于切入正题了。
“有劳宋伯父关怀,我母亲自正月里病后,近一月了,如今见好,只夜里依旧睡不安稳,汤药未停。”林星微装得稳重,心里叹息终于有人关怀母亲了,还是长得如此好看的一位伯父。
“唉!”宋安长长叹息了一声,沉吟良久才道:“你母亲风华正茂,却受心病困扰,着实让人担忧。”
林星微眉心一翘,问道:“宋伯父怎知我母亲是心病?侍医只说是我母亲体质差,着了风寒不易痊愈。”
宋安呵呵一笑,仗着年长,朗声道:“我与令尊令堂是同辈,唤你郡主显得生分,不如就唤你表字星微吧。”
林星微欣然允诺,叫得亲昵,更能拉近距离,她便更容易打探出这位宋伯父心中的小九九来。再者,“星微”二字只在堂兄们给她的信笺中见过,此后甚少有人唤她此名,从他人嘴中听着也甚是新颖。
宋安问道:“你母还病着,星微怎么大老远到乡下庄子里了?”
林星微心想,这老伯藏着掖着说不到正题上,还是自己主动说吧,最好将母亲说得凄惨些,能在老伯心头博得些怜爱。
她道:“我母夜夜难免,侍医开的药方缺了一味药,都城药铺都没有卖,我只好到乡下来寻。”
宋安正了神色,继续问道:“你母夜夜难免,想必侍医开的是安神助眠的药,寒冬刚过,药铺许多药材都未补齐,你母缺的可是合欢皮?”
林星微难掩讥诮之意,问道:“宋伯父是如何得知,我母亲缺得正是此药。”
“你母体质容易过敏,侍医开药都是用的老方,不敢换新药,合欢皮历来稀缺,所以也不难猜。”宋安向外招了招手,童仆拿着一个包裹进来,放在了林星微的食案上。
他继续道:“刚开春,星微就是找到合欢皮也不易晾晒,这是往年我收着的一些合欢皮,可即刻入药,你拿去给你母亲用吧。”
林星微打开包裹,一阵药香扑鼻,合欢皮晒得干干卷卷地,成色上好。
宋伯父心诚,她一脸讥诮,问道:“宋伯父对我母如此关怀,连缺了哪味药这么隐秘的事都能知晓,还有备追来,宋伯父为何不在都城……”
“都城人多嘴杂,况且我也不想让你母亲知道是我送她药材,她日子过得不易,我不想给她徒添麻烦。今后府上需要什么,星微只管悄悄差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就住在华南坊,我会寻机送到南阳侯府来。”宋安一脸苦笑,神色颇为无奈。
“这也并非什么隐秘之事,你母用的侍医除了太尉府的那位医士便是菖蒲药房的陈郎中,我差人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了。”
林星微忍了又忍,终究是忍不住八卦之心了,她将合欢皮包好交给了身后的云珠,便问道:“宋伯父何不与侄女说说,你与家母是如何相识的,既是送药材为何还要偷偷摸摸?”
宋安盯着林星微看了片刻,突然爽朗一笑,“星微聪慧,我一举一动是瞒不住你了。……此事说来话长……”
“无妨,那就长话短说,我们赶在天黑之前回到都城就好。”林星微的八卦之心急不可待。
“侄女想听,我说说也无妨,都是陈年旧事,侄女听了不要介怀就好。”
“不介怀不介怀!”林星微连连摆手。
“我与你母相识已经有二十五六年了,我初次在苏家见她就是如你这般年纪,明媚可爱。”宋安陷入深深沉思中,“我与你母也就大了两岁,那时就想我能娶她为妻就好了。”
“我对她一见钟情,她亦也对我有意,私下往来一年有余,你母一直等我上门提亲,可我……自卑怯懦,你母宛如天人,我自卑不敢不敢提亲,后来我江南赴任,想着官秩加身能配上你母了,可谁知等我从江南回来,你母已嫁与林家了……”
又是苦逼的暗恋!林星微不免惋惜,多少良缘都葬送在了不敢说出口啊。
宋安眼中万般柔情,声音饱含痛苦,继续道:“我心灰意冷之际,你母说可当我是好友,不要绝了来往,你父也甚为大度,每年还有书信来往,我每次回到都城,两家也会相互拜访。我看你母亲过得安稳幸福,心中也就渐渐释然了,便不再与林家通信。”
“一晃十余年,直到前年我升任太仆卿,到都城任职,才听说南阳侯得急症去世,南阳侯夫人已经守寡快半年了。”宋安苦笑一声,“真是天意弄人啊!”
“宋伯父可还对我我母亲心动?”林星微突然直起身问道。
宋安神色一楞,没想到林星微竟会如此直白,苦笑一下坦诚道:“不瞒侄女,曹家雪梨宴,我远远地看了你母亲一眼,她姿容依旧,容颜未老,说不心动那是假话。我二十五岁丧妻,膝下一子一女,鳏居十余年了,与你母算得上同病相怜,若叫我再向你母提亲,我依旧是没有勇气的。”
“真是可惜了。”林星微坐稳了道:“宋伯父若当初勇敢些,也许如今你们二人也不用当鳏夫寡妇了……宋伯父二十五岁丧妻就没有想过再娶吗?找个愿意照顾孩儿的也好呀。”
宋安羞恼的瞪她一眼,提高了声量:“你这妮子……我……你就不怕被你父听到托梦来训你!”
林星微咧嘴笑笑,“不管我父,咱们就事论事,就事论事。”
过日子都是先顾眼下,死了的人记在心里就好。
林星微性格直爽,宋安晓得他之前的顾虑多余了,惭愧一笑,继续道:“我也不是没想过再娶,当时我两个孩儿年幼,怕新娶的后母照顾不妥当,苛待了我的孩儿,想着待孩儿们长大后再考虑自身,岂料孤身到了现在。”
“宋伯父还真是前怕狼后怕虎,伯父大老远追来给我母送药,可是想再续……”
“前缘”二字林星微还未说出口,宋安连忙摆手,“我是念着故旧之情才来送药,侄女莫要多想了,若是让你母知道……”
“我母知道了也不会将你怎样,我母还能寻上门去责问你为何要给她送药?”林星微白他一眼,如此胆小,活该单身这么久,也不知他是如何娶了先夫人又诞育了两个孩儿的。
宋安看出了林星微的神色,提箸拨弄了一下炙鸭肉,道:“侄女莫要笑话我,这感情的事如同饭食一样,做出来趁热享用那便是美味,放冷了就算再加热,也不是当初那种口感了。”
“你母是不肯将就之人,认定了你父,即便他已身死,依然愿意替他守寡,我听闻这两年苏太尉和苏太傅有意让她另嫁,你母若是愿意早就嫁了,也不必等到今日。”
“这倒也是,我父我母感情深厚,生死不弃,就如同你和先夫人一样,即使对方身死魂灭,依旧愿意在心中给对方留下一席位置。”
林星微用小刀从鸭架上剔下一小块肉放进嘴中,调皮一笑,“不过,饭冷也不能随意弃之,当节约粮食,宋伯父不如再好好想想。”
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