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郁郁满腹,且以短刀平之（中四）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天呐,我搞砸了她的定向投胎!
有些滋味，只能独自品尝，有些情感，不能同别人一起酝酿，有些秘密，毛晓寒谁都没有告诉过。
他虽然成长在一个单亲的家庭，但是正直的父亲从不曾亏欠过他的教养，于是他从小爱学习爱生活爱这个国家，三观端正无比。
他相信善恶终须有报，相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相信真情能够融化寒冰，相信这世界上有着一条条的规矩，好孩子只要按着这些规矩走，就能远离危险和邪恶，就能一辈子安康喜乐。
这些个理念支撑着他人生的前三十年，使他成为了一个好学生、好员工和一个好公民。
如果这种惯性不被破坏的话，他还会在后来的人生中成为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父亲，最后占据一个质量上好的骨灰盒，成为亲友们口中的一个好人。
可是，因为某些事情，他的轨迹发生了改变。
几年前的一天，董事长异常紧张的带着一个中年男子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跟他说——
“晓寒，你支持一下这位……这位同志的工作，对于他想查询的信息一定要无条件配合，但是注意别扩散。”
混迹在数据收集与分析这个圈子中多年，毛晓寒也曾不止一次听圈内的朋友听说过类似的情形。
董事长的那声“同志”和“无条件配合”更让他确认这一次是真的碰上了传说中的相关部门。
那一次，相关部门来的蔡先生是要找一个藏匿已久的连环杀手，这个恶魔专对走夜路的孤身女子下手，手段极其残忍。
而“手段极其残忍”这六个字的真正含义，毛晓寒还是在看到一些内部的图片之后才有清晰的理解。
血肉模糊、支离瓦解。
一个个别人的妻子或是女儿占据了照片的中央，她们被家人爱若珍宝，眼下却像垃圾一样被随手丢弃在灌木丛里，瓦砾堆下和污水塘中，身体被捆绑和破碎成各种千奇百怪的模样。
原来不是谨小慎微就能远离灾祸，原来善良者的幸福在残暴者面前如此脆弱。
这不是毛晓寒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可他知道这些世界就藏在他未履足过的那些角落里，当他偶尔向其中瞥一眼时，血液都为之凝固。
拿着鼠标的右手在不住的颤抖，这让他觉得有些丢人。
所以他试图将双手放在脸上做一个揉脸的动作，将这一失态遮掩过去，可是当他的手掌触碰到脸颊的那一刻，他却发现自己的脸上早已经满是泪痕。
“你要找出他、然后我们才能审判他，才能还那些受害者些许公道！”蔡先生像个幻影般站在他的身侧，低声如是说。
那段时间，毛晓寒破天荒的连续掉了十五斤肉，hR给他发加班费发到手软。
到后来他干脆搬了一张行军床到自己的办公室来，实在熬不住了就在上面躺一会儿。
分类、归集、筛选、配比，一天中有二十个小时，都是坐在那里在恶狠狠的盯着闪烁不定的电脑，仿佛那几块屏幕是他一生之敌。常常是等他想要上厕所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的站不起来。
无数条搜索记录、聊天记录、和购买支付记录被检索，毛晓寒将自己的思维发散的淋漓尽致。
从受害者的年龄、衣着、职业乃至凶器、现场和捆绑她们用的绳索质地，每一条能够归纳的信息都被利用了起来，他所掌握的各种技术手段也被用到了极致。
两个月后，浑身浮肿的毛晓寒将一份长达七百页的报告发送到了蔡先生的邮箱中。
又过了两个月，毛晓寒在无意中检索到了凶手落网的讯息，他的各项特征全都符合毛晓寒的推断，被抓住时的藏身处也正是报告中的两个疑似地点之一。
一个一百八十多斤的胖子冲出了自己的办公室，笨拙的爬上了助理的工位，疯狂的扭动着肥硕的躯体跳起了踢踏舞，一边流淌着虚汗，一边歇斯底里的大喊欢呼。
部门的员工全都目瞪口呆，心想离开年会还早着呢，再说头儿你就算再怎么卖命的排练节目，也比不上市场推广部那几个长腿妹子穿着黑丝上去跳热舞啊。
表面上，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由于涉及对用户隐私的侵犯，董事长绝口不提此事，蔡先生也再没有在公司出现过。
然而，毛晓寒的心中，开始有一团火苗被点亮，几乎是刹那间燃遍了他心中的整个荒原。
于是，又一轮的搜索开始了，他将自己深深的沉浸到黑暗之中，怀揣着惊恐和愤怒去追寻魔鬼的足迹。
“我女儿好乖的！”手持照片的父亲坐在床边哭泣，照片上，穿着绿白相间宽松校服的少女笑的有些拘谨。身后，躺在床上的母亲绝望的看着天花板，眼睛中已经没了半点生气。
……….
“我不恨他们，真的！要恨就恨自己没本事，当年娃娃要交学费，大人看病也要钱，那一道道都是难关呐，当年我第一次卖血拿到了七十五块钱，后来十次八次的就成了习惯，要是没有卖血的钱，以前的那些关就过不去啊” 。
在一个远离村落的砖窑中，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蜷在破砖头盘成的炕上，身上盖着的被子已经看不清颜色——
“染上这个病那都是命啊，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别的念想儿了。我就想我家老大来看看我，我是有病，可我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可他们都躲着我…..”
……..
“我要找我儿子！”饱经沧桑的汉子一手拿着传单，一手拿着喇叭，背着自己的行囊在每个城市中游荡。
“你不能在这儿发传单。”一个年轻的城管上去阻拦他。
“我要找我儿子，我儿子丢了！你不能拦着我。”汉子认真的跟城管解释着——“我找了他九年了，为了找他我丢了工作，老婆跟我离婚了，父亲去世了，母亲也快不行了，我的一生都要毁了”
“我要找到我的儿子，告诉他不是我们抛弃了他；我还要找到那个人贩子，问问他把我一家的幸福卖了多少钱”
…………………
很多次，团队中的下属敲开毛晓寒的办公室，却发现大腹便便的领导躲在电脑的后面，眼圈依稀是红的。
手边的卷宗越来越厚，他已经被悲伤和愤怒所淹没，完全不能自拔。
这世上有亿万条路、亿万个人，每个人都应该迎着和煦的风和暖洋洋的春光，唱着自己最喜欢的歌，拉着自己最爱的人的手，开心的走在自己的路上。
如果上天降下灾祸，我们无话可说，长歌当哭之后，我们还要坚强的活着。
然而，却总有一些人，他们横冲直撞、他们肆无忌惮，他们不仅把自己的路走绝，更把别人逼到无路可走。
他们残忍的杀害，疯狂的攫取，不惜毁掉别人整个人生，为的只是自己片刻的欢娱。
大道不行，四野哭声相闻，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