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投石入水,惊起一池波澜（上）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天呐,我搞砸了她的定向投胎!
十一前夕的京师城，街道上已经开始变得拥挤。
导游们手里打着各式各样的小旗子，有的索性就是挑着一块擦汗的毛巾，带着一大堆目光迟疑的大爷大妈在景点间穿梭。
柠檬不喜欢这样一个乱糟糟的城市，更不喜欢戴着跟大爷大妈同款的橙色遮阳帽，帽子上还写着淅川国旅的字样。在每个景点都排着长队，踮起脚尖来也只能看到前面一个人的屁股。
其实柠檬不喜欢很多事情，比如她不喜欢爸爸要去上海那么远的地方上班，每年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到一个月。
不喜欢爸爸一走妈妈脾气就变差，自己怎么做她都不开心。
不喜欢她们两个的年假只够带自己来北京而不能去海边。
不喜欢在北京吃不到自己最喜欢的门口小胖家的包子。
不喜欢妈妈把自己的辫子解开，打散成齐刘海。
不喜欢吃油油的烤鸭；她甚至不喜欢自己叫柠檬。
“叫柠檬有什么不好？”每到这时，爸爸都会弯下腰来，两只手来回揉着她粉嘟嘟的脸蛋。
柠檬也不喜欢他这样，因为这让她觉得像是在榨柠檬汁。
“你看，会算命的胡爷爷说的哦，你的生辰八字里面呢五行缺木。所以嘛，名字里要有两个木字边来补一补，这样就十全十美了嘛。”父亲大人笑眯眯的说。
可是柠檬觉得自己五行缺爱，心想你们背地里都管胡爷爷叫老骗子当我不知道么？
她低下头不说话，右手却不经意的紧紧攥了几攥。
柠檬的妈妈不动声色的把丈夫拉到了身边，背着女儿嘴唇微动，口中却没有声音发出。
丈夫看着妻子的口型，知道妻子想说的是“秽语多动症”这五个字，心中叹了口气，好生后悔当年的决定。
自己抛家舍业的到外地工作，挣钱倒是比以前多了，可却劳累了妻子，不能对父母尽孝，还耽误了对女儿的管教。
妻子心中也正发愁，心想现在乱七八糟的病可真多，搁以前听都没听过的病怎么就叫女儿给碰上了呢。
几个月前她就发现柠檬偶尔会小声的自言自语，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字眼，而且右手时不时的会紧攥，仿佛手心里藏着什么东西。
刚开始时她还以为是女儿的手不舒服，可是检查了一番却毫无异样。
最近一段时间情况越来越明显，不得已她带着女儿去省会的医院检查，结果挂诊的专家很快就得出了秽语多动症的结论。
“多群体活动和户外活动、多交流、少独处。”这是医生开给柠檬的药方。
“得这个病的致病原因很复杂，内外部的因素都有。还好现在情况还不算太严重，但是也要注意控制病情的发展，不要让它影响孩子以后的身心发育。”
大夫如是说，还特意嘱咐不要在孩子面前提这个病，以免增加她心理上的压力。
所以老公飞快的从上海赶了回来，又闪电般的决定带着女儿到北京来度假散心。
为了避免国庆节前的拥堵，还特意的赶在了节前错峰出游，却没想到北京已经有这么多的游客。
柠檬的右手又攥了两攥，虽然父母背对着她，可她依然能够看到母亲的嘴在动，也能分辨出母亲说的是哪几个字。
自从上次在白浪河边见到那条龙，又捡到那枚龙的趾甲之后，在她身上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怪事。
比如那枚趾甲在当天晚上就发生了变化。当柠檬把它偷偷从怀中掏出来的时候，指甲突然就融化开来，变成一小滩金色的液体，飞快的渗进了她的掌心中。
又比如从那以后，她只要一睡着就会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有一个被水充满的世界，无数或大或小的身影游弋在水里，将自己环绕在中心，静静的凝视着自己。
而在那一刻，柠檬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很亲切，似乎这些身影本来就该环绕在自己的四周。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身体上的变化，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水，那是一种遏制不住、深植与本能的喜爱。
她会为了母亲临时改变放学后的路线而大哭大闹，因为那样的话她就没办法沿着河边回家。
渐渐的，单纯只是看到河水已经没办法满足她，那种渴望亲近水的冲动让她一夜夜无法入睡。
她甚至试着在家人都熟睡的时候偷偷从家中跑出来，光着两只脚丫来到河边，在看到河的那一瞬间就安静下来。
深夜中，她穿着淡绿色的小睡衣站在默默的流水之前，像一个从河中逃出来的精灵。心里幻想着要是自己就这样一步步的走进水中会怎样。然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又飞也似的哭着逃回家中。
而这还不是全部，她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她能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东西，到后来她似乎明白了她所听到的正是别人的心声。
她也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渐渐的她也明白了，那些似乎就是大人们所说的鬼。
不过她并不怕鬼，相反的，那些鬼怪似乎倒有些怕自己。
每当自己看见它们的时候，手心中那个指甲渗进去的地方就会变得热起来，像是攥着一块烤热了的石块，让自己不由自主的想要将掌心攥紧。
关于这一切，她都不敢告诉自己的父母。
她曾经跟母亲说过一点点，真的就只有一点点，可母亲看她的眼神就像疯了一样。
是的，父母眼中的这个世界，跟她眼中的世界是不同的。
比如刚才，后海里缓缓的爬出来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男人，他的头发被水藻染成了腐绿色，一双眼睛中全是白翳，五官都在往外淌水，破烂的裤腿儿下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鱼儿吃剩的白骨。
那水鬼贪婪的盯着一个站的离海子最近的女人，而那女人正在对着相机拍pose，她的身后就是一顷银锭桥的栏杆。
水鬼嘴里流出了更多的水，柠檬见了，觉得有点恶心，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垂涎欲滴吧。
她的掌心又热了起来，与此同时，水鬼发现了正在注视着他的柠檬。像是见了鬼一样的惊惧，毫不犹豫的扔下选好的目标，几乎是慌不择路般的跳回到了水中。
“这家烤鱼做的不错！”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指着边上的一家餐馆殷勤的介绍着。
他是柠檬父亲和母亲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在北京创业。得知柠檬一家要来，非要他们脱团一天小聚一下，还自告奋勇的陪他们逛北南锣鼓巷和后海。
这家餐厅的生意真的很红火，眼下其实已经过了饭点儿，可里头却依旧坐的满满的。
胖叔叔前后奔走着找位置，在挤出一身油汗之后，终于等到了一个四人位。
“这里晚上才好看！”胖叔叔指着窗外道——“灯光往水面上一打，那叫一个五光十色。”
柠檬和父亲和母亲附和着，柠檬却偷偷的撇起嘴来。
她不喜欢窗外的水面，虽然白浪河现在水流越来越小，可那是依旧一脉活水。
每当她站在河边时，都能感到其中的生生不息；后海虽然繁华，那水却依旧是一潭生机寥寥的死水。
“既然到我这儿，那就得听我的哈！”
胖叔叔佯怒着从柠檬的父亲手中抢过了菜单，翻了几翻后开始点菜。
先把冷热菜各要了两三道，然后又指着菜单跟服务生说——“就你们家那招牌水库鱼，给烤两条，一条麻辣、一条豉香”
“要不先来一条吧，今天进的鱼都大，两条我怕几位吃不了啊。”服务生抱着菜单弯着腰说道——“咱们家也可以做一鱼两吃。”
“那就先来一条嘛。”柠檬的父亲接口道——“已经点的不少了，吃不了怪浪费的。”
服务生转身去下单，三个成年人开始天南海北的聊天，多年未见后的隔膜一去，倒是很快就又热络了起来。
柠檬听着他们在一旁提起当年大学宿舍中的趣事，听了一会儿就兴趣缺缺，心想大人的事可真无聊啊。等我长大的时候，一定要挑一个离海边最近的大学去上。
服务生用大网兜拎着一条鱼走了过来，那鱼在网兜中疯狂的扭动，一路甩出无数的水滴，溅的到处都是。
“五斤七两。”服务生报出了一个数字。
“好家伙，个头还真不小！”柠檬的父母咋舌称赞着，虽然守着一条河，可近些年白浪镇的居民已经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鱼了。
胖叔脸上笑开了花——“就它了、就它了，你可别下去之后给我换成死鱼啊！”
没人注意到，此时柠檬已经僵在了座位上。
就在服务生拎着鱼走过来的那一刻，她的掌心猛然间变得滚烫，疼的她几乎哭出声来，。
然后紧接着，她看到了那两颗鱼眼。
那条大鱼在看到柠檬的一瞬间就停下了挣扎，静静的蜷曲在网兜中，任由丝线勒入鳞片之中，带出丝丝缕缕的血迹。它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柠檬，嘴巴一张一合。
“救我！”柠檬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是那条鱼在跟她说话。
柠檬慌乱了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救我！”还是那条鱼在说话，语气天经地义，仿佛救它是柠檬的义务与职责。
“可你是一条鱼，这里是餐馆，大家都到这里来吃鱼，我只是个小女孩，我怎么才能救你呢？”柠檬觉得很委屈，她咬紧了嘴唇，心里像被最好的朋友误会了一样难受。
“救我！”还是这一句话，那鱼的眼神却黯淡了下去，声音开始发颤，语气中满是哀求。
服务生拎着鱼向后厨走去，鱼离柠檬越来越远，它的声音越来越绝望、越来越微弱，却依旧是一声声的“救我。”
终于，柠檬毫无征兆的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