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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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竹桑是什么时候离去的,那天晚上,一尘法师禅房里的灯整夜未熄。
天亮的时候,僧人们打扫庭院,已经不见竹桑的身影。
或许她是想通了,也就回家了,全当是漫长的人生里一段小小的冒险。
如果青春不曾放肆,老来何以话说当年。
少女时代千里追爱的胆识,等年迈做了祖母再当作笑话讲给孙儿听,也没什么不好。
人生不过百年,谁不曾大闹天宫,谁不曾头上紧箍,谁不曾爱上层楼,谁不曾孤单上路。
长风在慈恩寺与一尘法师告别,竹桑走了,他要去寻到她,向她表明心迹。日子还长,没准就会被自己的真诚所打动。
若能得到竹桑的芳心,他从此以后便继承祖业,守着父母妻儿好好过日子,外面的花天酒地与他再无关系,做个有担当的丈夫、孝顺的儿子。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庆幸。幸亏一尘法师如此决绝,才让他有了去追求所爱的机会。
他是在三日后看到她的,她从凤凰山高高的悬崖上跳下来,满口鲜血,已经不省人事。
当地人说,这一带多流寇匪患,欺男霸女,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他抱着竹桑来到集市上看大夫,大夫撬开她的嘴巴,是咬舌自尽的。
在目击者中,不止一个人看到歹人是如何光天化日之下掳走她,又是如何将她劫持出城。
她已经意识全无,嘴唇一张一合的喊着“泊简”。
竹桑的身体渐渐开始变凉,他去凤凰山找歹人报仇,三两招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文不能提笔安社稷,武不能马下杀敌。
就连自己心爱的女子惨死,也不能帮她讨回公道。
长风抱着奄奄一息的竹桑回到慈恩寺里,他恨自己无能,也恨一尘法师的绝情。
为什么不能再多留她两天,只要两天,知府大人的府兵就到了。
她就会被府兵接回家去,美美的洗个澡,换一身干净衣裳,扑到爹娘怀里大哭一场。
而后,依然是太原城里温婉高贵的知府千金。
那一夜,凤凰山红莲业火,火光冲天。
大火把悍匪的窝点付之一炬,周围的树都被烧光了,黑夜犹如白昼那般明亮。
地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五十六具尸身,与当地百姓口中五十六恶霸一一对应,他们被长剑刺穿脖颈,一招毙命。
没有人看清楚是谁做的,只说是一位年轻的男子,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长衫上绣着几根青竹。
“我在一尘法师的遗物里,发现了一件青年男子的长衫,长衫上绣的青竹针脚密实,手法娴熟,一看就是出自大家闺秀之手。”
司空老头已经泪流满面,他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喃喃自语道:“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就像上辈子一样。”
那晚以后,一尘法师一夜白头,自我有记忆起,他就是须发皆白。
我当时以为他是因为老了才如此,后来得知,他当上住持后不久,年轻的时候,便是如此。
长风不忍心爱的女子离去,用千年人参为她续命,又在云游四海的茅山道士那里,获悉七星灯的秘密。
虽然未能挽回竹桑的性命,经过此番生生死死,却也看破红尘万象。
在安葬竹桑后,长风皈依道教,四海为家;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纯阳剑,成为道家的精神领袖。
而一尘法师,自那以后在慈恩寺后山种下两株青竹;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种下的两株青竹,已经长成了一片大大的竹林。
一尘法师将这片竹林叫做知返林,取“迷途知返”之意。
我幼年常看到一尘法师在知返林里,或是参禅,或是练功。
山间的清风吹动细长的竹叶,落到他宽大的袈裟上;每每这时,他便轻轻拾起竹叶,贴与胸前。
我疑惑不过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竹林,全然不值得一尘法师那般去爱惜。
却不知,那片竹林里珍藏了这样一段过往。
弹指一须臾,人生不过寥寥数年。
在父母逝去之后,早已过不惑之年的长风回到开封城继承祖业,经营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文渊阁。
丹青不知老将至,功名于我如浮云。
世人只道文渊阁的司空掌柜是个老顽童,殊不知,看似无情却有情,情至深处不自知。
“长风道长,想必你此前去慈恩寺,也看到过后山的知返林。”
“你看到那细细密密的竹林,轻盈纤细,便知一尘法师并非无情无义之人。”
“他当初之所以坚决阻止你用七星灯为竹桑续命,是因为他深知那是逆天改命的邪术。”
“此后你们一拍两散,道不同不相为谋,至死都未再见过。”
他是文渊阁里玩世不恭的司空掌柜,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长风道长。
并非他不够好,也并非他不够深情。命运弄人,感情的事本就很难说清楚。
我告诉他,一尘法师曾教我们画符去骗信众的钱。
司空老头笑得像个孩童一般,戏谑道:“他难道不知,画符是我道教才有的东西吗?”
“一尘法师当然知道,他常说佛道不分家,不要那么在乎细节。若是被人识破了,他就会换上道袍,称呼对方为道友,或者善人。”
我在他那堆破破烂烂的宝贝里,挑挑拣拣半天也没找到个能用的。
他骂骂咧咧说我不识好歹,又指着一个三清铃告诉我,他当年曾经用这个法器在湘西如何大显神威。
“老头,口说无凭,那你倒是给我找一个东西出来,能把白泽抓回来。我那个朋友……就是在找他。”
他挨个拿起法器一顿鬼哭狼嚎,从太白金星到太上老君喊了个遍,白泽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老头,要不你喊喊观音菩萨急急如律令;或者如来佛祖南无阿弥陀佛啥的;没准比你那些神仙要灵验……”
他胡子都气歪了,将我扫地出门,扬言道,士可杀不可辱。
“喂!司空老头,做人不能这么小气……”
一个温和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青姑娘,听闻你最近一直在找抱琴之人,你可是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