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人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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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桃儿不是被悦竹姑姑打了板子,躺在床上哼哼吗?
“娘娘,悦竹姑姑确实打了板子,奴婢垫了好几个棉垫,板子打在身上并不疼。”
悦竹姑姑颔首笑道,“正是呢,这样让杏儿单独值夜就显得合情合理,正好给她去动手的机会。”
敢情这一唱一和的,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还有虞尚宫,也是奴婢请来的,故意在杏儿面前提及她兄弟的事。”
我想起来了,虞尚书确实提过一嘴杏儿到了年纪也没出宫,只不过我当时一直以为是为了在宫中拿一份月钱。
“走吧,娘娘。奴婢已经通知了掖庭局,也安排了侍卫悄悄跟着她。”
我坐在凤辇上,看到桃儿提着滚灯,一句话都不吭,竟然有些不适应。
她平日里话最多,嘴最碎,一点都不让人,此刻却安安静静的。
悦竹姑姑也严肃起来,她迈着小碎步,跟在我身旁。
前方一阵喧闹,侍卫们举着火把,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和愤怒。
这些皇城里的守卫,也并非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人,能让他们这么惊悚,看来绝非小事。
悦竹姑姑让凤辇先暂时停下来,“娘娘,奴婢先上前去看看,桃儿陪着您。”
“哎,悦竹,就这么几步路了.......”
她让桃儿走到凤辇旁盯着我,不让我走动一步,径直走向人群里。
不到片刻功夫,她摇摇晃晃的从人群里走出来,脸色煞白,看上去受了很大的惊吓。
我刚要下轿,桃儿一把拦住我,轻言道:“娘娘还是等悦竹姑姑回来再说,万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唯恐污了娘娘的眼睛。”
悦竹姑姑走的那几步路就像走了一天那么漫长,越是焦急的时候,时间过得越慢。
“娘娘,我们回去吧,那边......那边没什么可看的。”
她定了定心神,吩咐公公们抬着凤辇送我往回走。
若是真没什么可看的,她为何是这般模样。
“落轿,本宫要去一看究竟,看看究竟是谁,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搞什么鬼?”
“娘娘。”悦竹姑姑拉着桃儿跪在我脚下,“天已经很晚了,娘娘先回宫歇息,奴婢.....奴婢明日便给娘娘汇报。”
有什么事情是今天不能说,明天就能说的。
“让开,本宫非要去看看,看谁在装神弄鬼!”
“娘娘!”悦竹姑姑和桃儿紧跟在我身后。
.........
那只是一个平平常常已经弃用的水缸,里面用药水泡着觉远小和尚。
准确来说,是已经被砍去手脚、挖掉双目、割去舌头、已经失聪的觉远小和尚。
他被做成人彘,扔到皇城角落已经废弃的大水缸里,难怪怎么也寻不到他。
头上的戒疤清晰可见,他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两只眼睛里空荡荡的,只剩一对大窟窿,被歹人挖去了眼珠子。
耳道里被灌入铅液,又被削去了耳朵。
若不是跟着我来到南唐皇宫里,他还是那个整日里有些顽皮却又活蹦乱跳的小和尚。
我听到身体里冰魄裂开的声音,我是认得小和尚的,在很久以前就认识。
冰魄里封印觉远小和尚的那一部分,也碎裂了。
记忆里,他喊我,“倾城姐姐”。
有时候闹了脾气,便会没大没小的喊我“姜倾城”。
南唐瑞王李重光的正妻,便叫“姜倾城”。
魏国皇帝的身体里,住着李重光的灵魂。
初次见面时,我为了试探他,便说自己叫倾城;兜兜转转,原来我真的是他的妻子。
那些关于觉远小和尚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我们是在慈恩寺门口捡到他的,他的身体好小好小,哭声也好小好小,用襁褓包裹着。
他的手指细细的,我那时候不过七八岁,好奇心重的很,总想去摸一摸那么小的婴孩。
我刚伸出手去,他就抓住了我。我欢喜得很,每天都会拿各种汤汤水水过来喂他。
他一天天长大,学走路、学说话、学棍法、出家受戒。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法号叫觉远,便默认自己来自远方。
我们偷偷溜下山去集市玩耍,当看到有与他年龄相仿的孩童,黏在母亲生后追着喊“娘亲”。
每到这里,他就会羡慕不已。
我曾经调侃他是没人要的孩子,如果有人要,怎么会被扔在山门口。
他气急败坏的与我打了一架,他年龄小我太多,打不过我,也不哭闹。
瞅准时机狠狠的咬了我的手背一口,他说他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一定是我的母亲有别的难处,或者是家境贫寒养不活我,便想着让僧人们捡了去,给我一条活路。”
他坚信自己的母亲是有苦衷的,还留给了他一个钵和一套襁褓,襁褓上绣有梅花标记,就是为了将来去寻找他。
悦竹姑姑传来太医,太医们小心翼翼的将他从泡有汤药的水缸里捞出来。
他的表情痛苦不堪,用尽全力摆动着小小的身体。
在离开水缸的那一瞬间,他再也不挣扎了,他长长的吐出最后一口气,小小的脑袋也低垂下去,他没了呼吸。
觉远小和尚死了。
那个总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在我身后的光头和尚,那个吃一只鸡就可以高兴好久的小和尚,去了他口中的极乐净土。
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母亲;他也没有报杀父之仇。
他还没有为我念够九千九百九十九遍《往生经》。
他的佛祖给了他太多的遗憾和悲伤。
那些人还真是残忍,他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和尚而已。
他被做成人彘,永远不能离开这缸泡着身体的药水。
可惜我不知道,太医们也不知道。
除了始作俑者,谁也不知道。
在暗处的歹人料定我们找到觉远小和尚后,一定会把他从水缸里捞出来。
于是,我便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我在掖庭的水牢里见到了杏儿,她脖子以下全部泡在水里,皮肤已经泡的肿胀发白。
“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谁,是谁让你害觉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