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合时宜的雨总能掩盖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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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热闹非常的宴会,转瞬间再无半点声息。那洛坤微眯起一双尊瞳,仔细打量着大宴门口。只见几个被抛进来的奇怪之物后,又有一人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此人赤裸上半身,手里牵着的绳索将几个跪地爬行的人拴的牢固。
爬行之人嘴中都被塞上布匹,看见往日同僚未有羞愧,被折磨多日再无往日傲气傲骨,只有对活下去的渴望,便止不住的向前挣扎。
“那不是!是前几日的白元郡文魁!怎么…怎么被鞑靼蛮夷折磨的如狗一般…”
“那总还健全活着,看那两个武魁…哎!太惨了…真是可气!”
“你这鞑靼蛮夷!还不速速将他们放开!”
“有辱斯文!天理难容!”
众人见同僚国子被辱,文者口诛笔伐,武者睚眦欲裂,不由得都想上前解救,凑近些看仔细后却都被那鞑靼参加武魁比之人吓了个胆颤心惊。
阿苏勒伽身高六尺(两米)开外,披散着如同杂草般的油墨头发,面容凶煞,脑耳宽大。一双肌臂都快赶上那些被他砍成的人棍粗细,他狰狞咧嘴一笑竟能吓得在场众人再不敢大声呼吸。
真是那:
虎背熊腰虬结撼,怒目自生惊狂澜。
天星恶魁又降世,活命阎罗扰人间。
阿苏勒伽阔步走进,身后却还跟着一人,这人却不似那般凶神恶煞,反而生的清秀玉面,白净似水。他手持一卷书籍,望向那泗国皇帝眼中含笑,却不将在座任何一人看在眼里。
“呵呵,诸位见谅,阿苏勒伽是个糙人不懂礼数,不必和他一般见识,在下疆北寒见过泗国皇帝。”
疆北寒虽这般说的客气,腰不弯礼不行,看向那王位之上的神情除了七分戏谑与三分无趣,再没一丝尊重和其他。
原来是:
自持七尺才,可压泗国三百载。
心中有文笔,风流他朝再难敌。
孤烟话尘土,不见疆北寒。
“鬼才疆北寒!”
有人听说过这号人物,惊讶的没忍住喊出声来。
“疆北寒?”
“自称文压泗国三百年的疆北寒?”
“据说他经史子集,兵法韬略无一不通,文道更是到了第五境‘立命’!”
“曾经靠一张嘴驳辩数十位同境,才学心气可怕至极。”
“我们这边文魁之中也只有堪堪两人可与他有一敌之力…哎!实在惭愧!”
底下低声嘈杂片刻,众人大多惊然,却还有义胆俱有之人放声训斥:“你疆北寒说阿苏勒伽糙人不懂礼数,却放纵他这般折辱我泗国人民,你又有何颜面!”
“人民?哦!你说这几个如狗一般的人便是你泗国的人民吗?呵呵,兄台莫要风趣才是。”
文人骂人永远是那般的轻柔却又最能激怒人心,一众文武魁本就心高气盛,年轻热血而富有国家荣誉感,便再忍不住冲上去要与他较量。更是有那王宫中的高境武将不堪忍受,想要诛杀这辱民辱国的血仇之敌。
而那阿苏勒伽与疆北寒却连眼皮都不动弹,只是默默看着那冲来的武将与文武魁。
一阵黑光从他二人身后瞬间滑出,如同墨迹雷闪般将那些二十五岁之上的武将全部击飞,大殿之内随即便是一阵人影喋血飘零,血水飞溅吓得众人怒火暂歇全都停下了脚步,直勾勾看着眼前突然现身的敌国高境再不敢动。
“呵呵,泗国可别坏了规矩。女帝说了,只有二十五岁之下才可以与这二位动手。”
一位背负九把短刀的黑衣老者出现在宴会中,摸着胡子微微笑着。却是脸上慈祥,眼中罗刹,快如雷闪,心狠手辣。
“鞑靼国右国护‘九刀人断肠’ 裴伤!”
有曾经与鞑靼国对战过的将士认出此人,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前去保护那皇帝洛坤。
“裴伤,护送他们前来的鞑靼天下七境便是你吗…”
在众人恍惚间,洛坤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其身着金鳞四爪蛟龙甲,手持一柄护国神戟气宇轩昂,眼中平静如水但天生杀像更显惊人,方才那雄厚之声便是发自他口中。
其正是泗国皇室天下七境之一的右将军羽右。
“呵呵,羽右,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
“放心,死前肯定会去把你也带走的。”
“就是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你自可尽管试一试!”
二人语气交战间,底下的文武魁依旧在争夺那几名人质。
却见疆北寒持卷背手,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诸位还是别来自找没趣,把命留在文武魁上不是极好吗?”
“疆北寒,跟他们这些软蛋磨磨唧唧说个鸟甚?!直接砍了便是。”
那阿苏勒伽却是急性子,拔起身后十君剑‘血滴赤子缨’面对眼前十几位武魁,便是丝毫不惧的狰狞一笑,起身冲了上去。
“罢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疆北寒也是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声,方才怕是觉得这般太有辱斯文,可已经开战自不会被那阿苏勒伽一人抢去风头,对着那边冲上前来的文武魁大喝一声:“「迟!」”
原本怀着勇与义冲上来的泗国才俊们,顿时觉得陷入泥沼一般手脚迟缓,无法自拔。
有不信其凶名的文魁也同样开口愿想,却被那疆北寒的愿想压过了思考,再难张嘴说话,凄惨更甚则是直接一声呜呼晕倒过去。
陆鸢岚本就在外围,被一群受惊逃离的公主丫鬟,大臣太监推搡的难以进去,只能听见里面那愤怒的打砸声与惊呼嘈杂搅成一团。
这疆北寒与阿苏勒伽一文一武,一攻一防实在厉害,泗国这边又无可以带头的顶梁柱核心骨,各地文武魁被二人压制的苦苦挣扎,甚至有险些丧命而被吓得直接落荒逃窜。
“这二人联合,当世恐怕已再无敌手,除非我们那七公主成长起来!”
“几位皇子中也没有如这二人般的人物啊…当今时刻,又有谁可以阻止他二人逞凶?”
“哎!泗国这次…”
护在洛坤旁边的大臣也不敢高声,小声交流一番后也俱是叹气摇头居多。
洛坤半皱眉毛,一双尊目在人群中不停寻找那道身影,只希望他能创造些奇迹出来,哪怕只是让那鞑靼看见泗国无惧脊梁未来亦是有不弱于他们的天骄。
可许轻舟来了,却没有进来…
他站在大殿门外,看着殿内的闹剧没有出手的意思。若是他想,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杀了那二人。不过之后呢?他以及他的家人们定会被那鞑靼国死死盯上。
这是他曾经犯过的错误,他不会再一次掉进这深渊之中。
殿内的战斗就快落下帷幕,泗国众文武魁被杀的落荒而逃再无斗志,甚至有人以装死想要蒙混过去。
“一帮土猪泥狗而已!知道你爷爷的厉害了没有?”
那阿苏勒伽将手中的一条不知是谁的胳膊扔掉后喝吓一声,再无一人敢回应的场景更是让他嚣张狂笑。
“呵呵,阿苏勒伽糙人一个,自然是有些粗鲁,诸位不必在意。”
疆北寒也是嗤讽的将那手中书再度打开,目中再无一人的仔细翻读起来。
耻辱,殿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就连那极能压抑怒火的洛坤此刻都是心火焚智,再快要忍不住。
可身为皇帝的气度与尊威让他只是一直皱着眉头默不作声。
这离文武魁还有几天,仅凭二人却将这一帮泗国的参赛者打的再无半点斗志,可以说鞑靼国此刻已经成功了。
已经再没有人开玩笑说要是文武魁都花落泗国该如何如何,此般只有被啪啪打肿的脸庞。
终有不服输之人要上前去与那两人较量,可依旧不过被那阿苏勒伽随意的挥剑斩掉,他眼中没有一点怜悯犹豫,只有杀与血的淋漓舒爽。
陆鸢岚终于挤开人群,背无剑便想要以拳脚对敌,可那宴会中心哪里还有三人身影?他们正从另一边的殿门向外离开,地上躺着一片哀嚎挣扎的文武魁,血洒了一地都快流到陆鸢岚的脚下。
“站住!”
那阿苏勒伽临走到大门之时听此,突然回头狞笑道:“对了!泗国皇帝,若是俺阿苏勒伽赢了魁,你便把那三女儿嫁给我做妾吧!哈哈哈…俺会好好疼她的!”
说罢踢了踢脚边的死尸,吐了口痰大步出去了。
“混账!”
这一声是二人喊出,洛坤,陆鸢岚。
洛坤站在那大殿之上,将面前佳肴美馔一扫而落,再忍不住便转身离开。
那陆鸢岚刚要上前,却又听见耳边一声:
“「给我停下!」”
这一声极好挣脱,可她却再无半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人远去而不能动弹。
“为什么…”
身边走来一人,是许轻舟。他用愿想停下了陆鸢岚,不让她将这胸中怒火宣泄而出。
“听话,回家吧…”
“为什么…”
陆鸢岚依旧是这般询问,他许轻舟凭什么让她看着家国血仇的敌人如此逍遥而默不作声?
“我不想你受伤…”
“你!呵…呵呵…你现在想到不想让我受伤了!”
而许轻舟却是走到她面前,轻握起她手就要带她离开。
“放开我!”
陆鸢岚眼中一红,再忍不住哭出了声:“许轻舟!你为何要阻我?!如此家国之仇,之恨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但这不是你该管的…”
许轻舟目光并未斜转,而是直视着那如心碎而悲戚的双眼。
“可我也是泗国子民!我习武是为了什么!我成为武魁是为了什么!许轻舟你告诉我!”
陆鸢岚说完这句已经哽咽,可目光就是不想放过他。
“你没必要去和一个完全胜不了的人打,这般只是愚蠢。”
“什么叫愚蠢!难道我连为泗国而死的觉悟与勇气都没有,便是聪明吗?!”
“那我呢?你若是伤了痛了…甚至…你让我该怎么办…”
许轻舟眼神中也有了水光,他再靠近了些,却不想那陆鸢岚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辈修士,国先家后,舍小情而成大义!难道你不敢,你不想,便也让我胆小着不去吗?!”
许轻舟瞬间愣住,却先是点了点了头,又咬牙再摇了摇头。
“你!许轻舟!你是不是被圈禁久了,就想着也把别人也都圈禁起来!你是不是又要用你妈那些大道理来教训我!”
“我…我妈说过…力所能及之事可做,引火烧身之事莫惹。”
许轻舟捏住拳头,用尽一身的力气缓缓道。
“你!”
陆鸢岚再没了矜持,多久的压抑终于在这一刻释放,她将对许轻舟如数的爱与情都化成了苦与恨:
“你!为何又是用她的话!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你自己的想法呢!你许轻舟难道就是块石头,只知道按照你母亲给你设下的命令行动吗!你非得躲在那个圈内不肯出来吗!”
那是用尽陆鸢岚悲戚声音的嘶吼,她不解,一直都不解。
虽然他母亲教的都是对的,都是正确的,可陆鸢岚就是不解,难道有些他母亲所谓的错事就一定不能做吗?!难道他母亲所谓的错事就一定没有好的一面吗?!难道他就一定非要按他母亲画下的圈来活着吗?!
“我…会一直听母亲的话…不会改…哪怕她是错的…”
许轻舟的眼睛再没有看她,而是撇开了头眺望黑暗而深邃的远方。
“许轻舟…这次,你让我…很失望…”
陆鸢岚心死成灰,神色逐渐暗淡再无一点光亮,缓缓从许轻舟身旁走过。
可这一次,许轻舟没有出手挽留她。
他曾经去找回过林雪儿,找回过江小月,甚至找回过自己,可偏偏这一次不能去找回她。
因为他不会给她以去任何挑战那阿苏勒伽的理由与勇气,哪怕她会一直这般怨恨自己。
待在圈中的人,是极度害怕失去的。
陆鸢岚是,他许轻舟也是。
过往的人群再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这个本该是今日宴会的主角,多是满脸愤恨愁苦,惭愧耻辱从他身边走过。
而许轻舟就那般呆呆站在那一动不动。
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滑落到脸上,他仰起头抬起手,看着再没有一点星光的天空,忍住没有落下泪。
可总会有过于合时宜的雨,从天空落下以代替眼泪……
董儿偷偷躺在许轻舟的被窝里,就准备将白日里的那个惩罚给用掉。
她不时小脑袋钻出被窝看看是否有动静,时而又忍不住咯咯一笑,心里可真是羞喜忐忑加期待。可香艳如此对许轻舟来说,究竟是惩罚还是奖励都极其难说。
“哼…怎么偏偏今天下起雨来了?”
直到外面落起了滴答的雨声,董儿嗔怪着天气嘟囔一句,这才恋恋不舍的从被窝里爬起来,穿好衣裳拿起伞去接他二人。
驿站因为住宿之人几乎全去参加那宴会,因此而安静了不少,此刻也只有有苏乐房间里还亮着灯。因为寂静,偶尔还能听到那房间里传来的几声‘舟哥哥’之类的叹气。
“狐狸精!”
董儿对那房间方向皱了皱鼻子,转身慢慢下了楼梯。驿馆的大门口,她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街道,以及那大雨瓢泼,雨珠连天。心里不由再叹道这夏天晴雨难料,正准备开伞上路,却见那空旷街道上走来一个身影。她微微一惊凝神仔细一看,居然是那浑身湿透,勾勒出曼妙身躯,如出水黑莲的陆鸢岚。
“咦?鸢岚姐姐你怎么先回来了,我哥呢?”
董儿赶忙上前用伞接住她,却还未看清她的眼神那陆鸢岚便走过了自己,原来那陆鸢岚没有注意到董儿,因为心中失魂落魄不愿停下。
“鸢岚姐姐!鸢岚姐姐!你怎么这般像失了魂?我哥呢!”
董儿不由心慌的拉扯了一下,这才唤回了陆鸢岚。
“他…他在后面…”
陆鸢岚只说了这一句便再无言语,独自回了驿站。
“鸢岚姐姐怎么了……”
董儿看了一眼她落寞的身影,不再多想继续向皇宫赶去,直到快寻到皇宫门口,才找到那个一样神色暗淡的许轻舟正向驿站返回。
“哥!你怎么了?!”
董儿把伞大起为他遮住雨,又搓热手捂在许轻舟头上,因为他此刻的脸色不太对劲。
“哥哥!你的头好烫啊!”
她记得哥哥虽然境界掉到了临境,可肉体早应该到了不会发烧生病的地步才对,此般却是烧的十分厉害!
“呵呵,董儿…哥没事…我们回去吧…”
许轻舟眼神中除了温柔,再没了当初那道令她心动无比的光。
“哥!你看着我!”
董儿一手撑住伞,一手扭回了许轻舟的头,与他四目相对。
那眼神中好像是丰收麦田被燃烧后的灰烬,是所有的喜悦都付诸一炬的昏暗。
“哥?你怎么了?”
“哥没事…”
许轻舟伸手接过了伞,握住了董儿的手。
他的手冰凉无比……
直到二人相默无言回了驿站,许轻舟站在那房间门口摸了摸董儿的头道:“去陪陪鸢岚吧…让哥哥好好睡一觉好吗?”
“…哥,你没事吧…”
“哥没事,只是想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许轻舟微笑着关上了门,只留下董儿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哥……”
她不敢多问,又想知道,便想着去找个知晓事情经过的。却见那马沓飞一瘸一拐,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董儿见了赶忙去搀扶他。
“马师叔!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被别人打了?”
“那两个年轻人,来骗!来偷袭!我四十三岁的老同志!这好吗?这不好!”
马沓飞捂住被打肿的左眼,说到气处还止不住的锤了一下桌子。
“那宴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般?”
“师叔跟你说,事情是这样的!”
老马将背后从那混乱大殿中偷来的“天子笑”喝下一口,缓缓为董儿讲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