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深井水豆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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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花!山水豆腐花!解暑消热之极品!一两一碗,三两两碗!”
街边的叫卖声打断了张二锤的思绪和脚步。
是家新开的店。墙上胡乱地涂了白漆,一条丑陋的布条招牌耷拉在门口,上书“正宗深井水豆付花”仨字。张二锤看着那晃动着的豆腐花,忽然不自觉地想起了白花花的山猪油。
噢!简直恶心,这玩意儿谁还能下得了口?喂猪猪都不吃!细看两眼,豆腐花上面居然还有苍蝇在飞!真是恶心到家了。
“锤哥,我们试试这……”
“好!老板,来两碗!”张二锤心中一动,兴高采烈大手一挥。毫不顾及豆腐花的恶心和账目尚嫌拮据的事实。
“好嘞!稍等!”
“锤哥你不试试吗?”
“啊?”张二锤微微一愣,忽然醒觉过来。“老板,加一碗……”
李小花羞赧一笑。光从天外扑落到她的花脸上,闪耀无比。
张二锤再度感觉到阳光在眼皮上跳动,热风拂过他的双手和面庞。他深深望进李小花黑色的眼睛里。她的双眸也正如日光般闪亮。
一口豆腐花落肚,空气顿时变得沁凉无比。这豆腐花看起来就跟小花的脸蛋一样水嫩入心,就知道这是好东西!张二锤暗自点点头。
“这豆腐花远远看起来闻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果不其然鲜嫩、滑口,更解暑!”张二锤忍不住又吞下了一大口,腹中空空让他欲罢不能。
“小花,再来一碗?”
啊!深井水豆腐花味道甘甜新鲜,喷涌而出的凉气滋润了全身的各个角落,舒缓了躁热的神经,没几口就让人迷糊了起来,张二锤享受地长出了一口气。
暖风拂过。有一瞬间,张二锤觉得他好像闻到了什么难辨的香气,像是不知名的野山花,甜蜜而神秘,但这味道很快消失在了嘈杂的空气中——当他正陶醉于这自然的甘甜中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极其不柔和的叫嚷——
“停嘴!”
喝声凶狠而简短。
来人是镇上的小霸王罗安。他是镇长七房太太沈大娘的儿子,也是镇长唯一的儿子。他有着吊儿郎当的富态,让人一看便知余家别野三五幢,田地七八顷,狗腿子百十个。
罗安与张二锤似乎年纪相仿,都正是普通人喜欢上房揭瓦碎玻璃、惹是生非的岁数,而罗安恰巧很普通。
但他的身躯却毫不普通。那是一个相当自满且决绝的躯体,眼耳口鼻仿佛都全陷在肉堆里。罗安满脸油光,十四五岁长着一副中年人的面孔,看上去便让人感到不太舒服。小小的双眼被两颊的肉那么一挤,基本上就成了一条缝。他的额头也硕大无比,又泛着粉粉的光泽。小猪排似的耳朵耷拉在脑袋边上。站在店前,刺眼的光线将他圆滚滚的轮廓勾勒在地,阴影足以让几头成年山猪乘凉。
整个人看起来只能说算是个标准的人形生物。
“又是你!”
罗安一脸嚣张,完全没有那种龙套对即将上台的主演的敬畏和崇拜。他的眼神里有着刺人的妒忌,望向李小花时又强行想要变得柔和。这眼神,标配着出身于阀阅之家常有的合理而不恰当的表达。
“别管他,我们走。”李小花拽了拽张二锤的胳膊肘。她感到气不打一处来,手里豆腐花的味道也变得不香了。
张二锤没回答,轻轻拍了拍李小花的手以示放心,他的脚步没动,依然很平静地吃着豆腐花。
“请问,你是耳聋了吗?”罗安走到了他们跟前。在这个镇上如何行事,似乎他是权威。仅仅是这种程度的阻抗,已经超出了他的可忍受范围。
这家伙的招呼打得倒还说得过去。看来镇长家里开了礼仪课,教学质量还不错。张二锤听得出罗安那令人不快的加强语气,但他的回应还是无动于衷。
“还吃,还吃!”
罗安一手打掉了张二锤手中的豆腐花,碗落在地上四分五裂。这下把李小花吓了一跳,她手中的碗也吓掉了。
“小花别慌!”罗安慌忙抽空挤出了一个笑,好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转向张二锤之际,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脸上的直白和原始的一览无余。
“小子,我记得我警告过你,不能再到镇上来。你最好弄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罗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张二锤,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你看你,把小花吓成什么样子了!”
李小花没管罗安,她焦急地看着张二锤。她希望他能读懂她的眼神,希望他能读懂她的意思。她睁大了双眼,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她可从未亲眼见过张二锤如何临危不惧。
张二锤的双眼只是盯着地上的豆腐花。豆腐花上有蚁——火红的野山蚁是长月山的特色生物品种,小小的牙口藏着大大的毒素。迅速漫延在豆腐花上的这个数量,张二锤还只在山里的动物腐尸上见过。他被落单的小蚁咬过,那针刺火灼之痛直要人透不过气。被野山蚁嘴上一口,人心都要在胸腔里往喉头狂跳飞出,对它的娘亲大声说爱。
真没曾想,这玩意儿居然也好豆腐花!奇怪。张二锤有些走神地想着。
“真是糟糕。人傻乎乎就算了,年纪轻轻耳朵也出毛病。”罗安屑笑着,踢飞了地上的一块碎片。
张二锤睫毛微抖了一下,目光终于缓缓从地面移到了罗安身上。他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脚步,笑容变得危险。
“的确太糟糕了。”张二锤甩了甩手,一边说着,一边由衷地眨了眨眼。“大胖墩,我也警告过你,别再招惹我。”
罗安望着张二锤,似乎在极力拆认张二锤话里的意思。片刻之间,他面色涨红,神情冷漠,心里想笑,脸比阴天还沉。毫无疑问,他的怒气值已经拉满。
“好一个山炮,实在不知好歹!”罗安好半天才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
张二锤嘴角掀起,笑容里的嘲讽又加深了几分。
“还从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讲话。在这里,只有我警告人。”罗安冷冷地说道。
“哦,是吗?你爹不敢么?”张二锤抿了抿嘴唇,抹掉了粘在嘴角的豆腐花。“怎的,镇长大人已身有重恙?”
“你的态度,莫怪我没提醒你,终究只能是自取其辱。”
“此话我无福消受,便原封不动还与你罢!”张二锤变得面无表情。
罗安眼睑颤动,牙关再度紧咬,一阵微弱的吸气声发了出来。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张二锤把长长的手臂抱在胸前,双眼看向罗安。姿态悠然自在,压根没把罗安放在眼里。
“冯达,给我教训教训他!”
罗安气得冷笑一声,低声咆哮而出。那刻意压低的声音似乎在竭力抑制着即将爆发的愤怒。他在努力使自己维持平静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