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狡诈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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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张二锤得替老头给山下的豆泡西施王大娘送信。
王大娘是山下小酒坊李烧酒的夫人,老头坚持给她写信已有些年头了。但令人费解的是,一直以来,老头的信件全都有去无回,也不知道他坚持的动力是什么。这纯粹是自作多情的伎俩,有些荒谬可笑,不过无论收效如何,张二锤还是必须得服从老头的安排。
除了这个主线任务,张二锤下山一趟,当然也得给老头打上几坛窑春,再顺便为他们山中的日子打点一下柴米油盐。
下山的路不简单,长月山的艰险超出想象,每次下山都是一次大考验。道阻且长,要带的东西也很多,并非易与之事。不过,对张二锤而言,能下山跑一趟也不失为乐事一件——山下小镇的热闹对他平淡的生活有着极大的冲击力。也许,体味熙熙攘攘的热烈才算贴近人间。
为此,张二锤早答应了老头,交代的差事一定办得妥妥当当。这并非一时心血来潮,他的确也一直遵守着这个约定,多年来从未有过半分差池。
张二锤每次送信都很小心谨慎,最起码,至今他仍未被李烧酒打过。
当然了,究极原因,是张二锤自小便养成了细致认真、窥时度势的习惯。他做事一丝不苟,值得那份强烈的自豪感。
但并非老头所有的安排,张二锤都会干干脆脆唯命是从。对于老头安排的尽早出发,他就不打算接受。
早上的这个时候,不是出发的最佳时机。
风虽轻柔,阳光也不热烈,但山路最难走的正是这个时候——荒无人烟的小山路崎岖无比,径仄难行,那堪比原始野林的繁茂野径,让人实在难以涉足。重重朝露沾衣便湿,加之长期以来肥雨的浇灌,道旁柴木枝蔓肆意横长,从其中走过,分分钟像鞭子一样猛烈抽打在身上,那滋味可不好受。
张二锤摇摇头,情不自禁叹了口气,一边整理打包要带到山下去的山猪肉,一边煞有介事地想着。
如今他已十四岁晚期,再也不是那个受老头随意指挥的小孩子了!他顺理成章开始成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张二锤不会立即出发,他选择下午下山。并且,下山后他要先去卖猪肉,再去给豆泡西施送信。
毕竟,猪大叔的女儿很漂亮,让人着迷。
想到这里,张二锤的心情不自禁地狂跳了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差一刻未时,阳光下的山猪镇终于映入眼帘。
天气酷热,高悬的太阳火辣辣直视着大地,释放着雨天积压已久的。枝叶偶尔地、轻轻地摇晃,像狂热的冀盼为酷热慵懒所束缚,而只能微微心动,无法令人心旷神怡。蓬松的云朵在天边缓动,疏淡而欠缺热情。清凉极度匮乏的天气下,它更彻底助长了炙热的规模。
实在热得过分!张二锤气喘吁吁,汗流不止,无比烦躁。
令张二锤更恼火的是,随着肩膀莫名哆嗦一下,他的身子忽然腾地颤抖了起来!腮帮子明显鼓胀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被喉咙阵阵发紧欲吐的感觉攫住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升起一阵冰凉。没有丝毫迟疑,当即把山猪和瓜果放下,赶紧靠坐在树荫底下。
一路上闪转腾挪颠簸个不停,昨夜闹得一塌糊涂的肠胃又开始发泄,仿佛一怒之下就要上下一齐破门而出。
张二锤屏紧了气息,迷迷瞪瞪地看着前方。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他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动声色。他艰难地咽着口水,嘴唇抿得比平时更紧,压了半天,他似乎终于把要冲上来的东西吞了下去,吞得十分难受。菊花也不能能有丝毫的放松,同时尽力收紧,以防瞬间开闸的万一。
虽然已身处清爽的阴凉之处,但汗水仍从头皮里冒了出来,额头上的汗也是越来越大。情况稍微好转了些,但张二锤一刻也不敢放松,仍有气无力地坐着,调整着呼吸,试图让自己感觉舒服些。
终于来了一阵清风,一切重新融入了热腾腾的空气中。
经历一阵寂静的痛苦挣扎后,突突的心跳声最终减弱下去,额角抽紧的青筋舒缓了,攥紧的拳头也松了开来。张二锤深深吸气,勉强定了定神,随之而来的,是眉头拧成了结,显而易见的愤怒。
一夜未眠,实在难受。昨晚太长,折磨的过程非常跌宕,仿佛阵阵利箭穿腹,痛苦席卷了他,无法阻挡。
张二锤折损在那坛奇奇怪怪的私藏好酒上。
难怪酒水看上去如此怪异,香气也散发别样的魔力。到底眼生的就不是好东西。
他的新鲜与兴奋就已耗尽。蹲了一晚喷薄而出的茅厕他才知道,原来那是苦茶叔精心酿制的酒。效力粗犷而野蛮,果然无得顶。据说是取春雨季后第一个吉日的初熟梅子,以精工刀法去核,严谨量入窑春之中,再辅以些许带毛的白色水仙调味,最后浸泡足足七七四十九个月而来。
难怪效力如此之大,这个时间就是泡一块花岗岩,也能让人泪流满面了。
回想起来,那些发毛梅子仍然清晰可见,健康状况显然早已有了些不正常。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喝了下去,还不知死活地喝完了整整一坛!就此换来了跟开闸一样哗哗淌的一夜,换来了两腿发软直哆嗦的初体验。
这一夜,他简直耗尽了每一丝体力和毅力。
张二锤感叹着,后背的濡湿处已经慢慢变得干爽。头抬着眼睛四处张望,鸣蝉高唱,声浪起伏,又一阵眩晕,他才发觉自己仍然耳鸣不止,肚子也还在隐隐发寒。他耐着性子休憩着,在半是清醒半是蒙昧中等待难受收摊。
真的难以置信,苦茶叔造极品泻药的水准完全不弱于他的刀工!完美无瑕,让人佩服。怪不得嗜酒如命的老头居然滴酒不沾,看着自己喝完了一整坛酒而无动于衷,原来那只是狡诈的杯盏!
就这还私藏好酒!坏东西坏得令人言简意赅。
老头的良心不会痛吗!愤怒的唾沫随着张二锤大咳一声,飞了出去。
如果命运可以重新选择,张二锤一定不会喝下那坛酒。但命运没有重来的机会,而且即便重来,见得美酒的兴奋,兴许会比昨夜更甚。
张二锤逐渐平和下来。虽精疲力尽变得虚弱不堪,尽管腹内空空两手微颤,但仍得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