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访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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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一个楚家，随处可见的家仆和族人，但此刻，却是没一个人敢主动跟楚知吾打招呼，谁都知道半个月后，楚知吾便要参加大比，从目前的消息看来，楚知吾肯定半点赢面都没有，这个时候去触这位楚家大少的霉头，那肯定是不值当的。
只是当楚知吾笑着与众人打招呼时，众人这才面色尴尬的回应。
楚知吾轻车熟路的走到了楚家大门口，刚想往外迈步，就被后面传来的声音拦住了。
“少爷，您这是去哪啊？家主吩咐过，这些天还请少爷尽量待在家中啊。”
楚知吾回头一看，原来是老管家齐老，虽然齐老只是楚家的管家，但楚家上下可没有人敢对这位老爷子不敬的，毕竟是跟家主楚国栋一起长大的，晚辈们碰上了怎么也得毕恭毕敬的打招呼。
楚知吾笑着说道：“齐老放心，我就是出去走走，这些日子闷得厉害，出去散散心，说不定还能有助于修为。”
齐老开口还想再劝，含糊的说道：“可家主说过，即将大比，少爷此时出门，怕会被人家针对啊。”
楚知吾却是苦笑着说道：“齐老您想多了，那是爷爷想让我潜心修行，不被打扰的说辞罢了，我就算现在走出去招摇过市，祝日成和雷樊眼里还能看得见我？他们只用等着半个月的大比时，连带着我和楚家，一同踩到地底就完了。”
齐老哑然，面上还是不放心，楚知吾只能接着劝慰道：“您就放心吧，我去转转就回来了，说不定还能偶遇什么实力顶天的人物，让我一举超越祝日成和雷樊呢。”
齐老也跟着苦笑，这才松开拽着楚知吾的手，说道：“那还请少爷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楚知吾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了家门。楚知吾心里清楚，这也是齐老照顾了，不然好歹他老人家也是个青级魔法师，不想让楚知吾出门，楚知吾还真就出不了门。楚知吾心里想着，等会给齐老带点小吃回家，脚上却是一步未停，直往潇湘城里，最繁华的地方走去。
樊西巷，就是整个潇湘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了，没有之一，尽管周围一块都是热闹非常，但樊西巷里，有潇湘城老百姓们最喜欢吃的小吃，也有老一辈最爱听的戏曲，更不用说还有樊西巷旁边不远处的学舍了，那可是所有孩童蒙学，都要待的地方。虽然潇湘城里学舍不少，但最大的，就数樊西巷旁边的这间天心学舍了。
楚知吾出门，也不是真的为了散心，或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主要还是想去离开了十多年的学舍看看，他有一种预感，特别是在昨夜冥想效果大增之后，或许多年前离开时，他并没有从这间普通的学舍里，带走最为宝贵的学识。
只是时间还早，楚知吾的肚子又饿了起来，他这才先跑到了学舍旁边的樊西巷里，好容易在万兴餐馆抢到一个座位，开始吆喝起来。
这万兴餐馆，听名字，看招牌是个饭店，其实也就做早市的生意，好吃的无非是潇湘城里，众人都爱吃的粉面之类，店面小不说，老板娘脾气还大，但来万兴餐馆吃早饭的人，却从为少过。
在楚知吾此刻的记忆里，也是小时候被父亲楚良带着过来吃过几次，谁知走到哪都被人尊敬的楚良，却是在这小小一家饭店，被老板娘凶得连连告罪，那时的楚知吾，还以为老板娘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这么多年下来，才知道并非如自己所想。
“老板，来碗肉丝粉！”
楚知吾跟其他市井客人一样，高声点菜，在这万兴餐馆里，没什么普通百姓，也没什么大家贵族，都是来吃早饭的罢了，就楚知吾所知道的，雷樊小时候，还真的被老板娘赶出去过，雷樊气不过，在门口叫嚣，回家还挨了一顿狠揍，自此，雷樊也再没来过这餐馆。
而老板也不喜欢别人叫她老板娘，说是好像瞧不得她一个女人家，操持这么大的生意似的。坐在座位上的楚知吾这么一想，还别说，万兴这的环境差，规矩还恁多，也就是做的粉面好吃了，不然怕是早就开不下去了。
在厨房里忙活的老板娘，看到挤在座位上，高高举起一只手的楚知吾，不耐烦的喊道：“知道了！这么久没来，我还跟其他潇湘城的人一样，以为你出去躲祸去了呢！”
老板娘这一句话，虽不是想把楚知吾羞到地上去，也是让众多食客，注意到了这位楚家大少，当然，也就是瞟了一眼，接着各自吃各自的早饭去了。
要是往常，楚知吾就得被老板娘这一句话弄得红了脸，倒也不至于多生气，毕竟老板娘出了名的口无遮拦，只是心里抱怨几句，骂上几句，那也再正常不过了。
可今天的楚知吾，毕竟不是半个月前的他了，笑着说道：“躲出去躲了半个月，实在肚子饿得不行，这不又回来吃粉了吗，要不老板你多给我下一两粉，再添点肉丝？”
众人莞尔，也有人暗自诧异，只有老板娘头也没抬，说了一声：“滚！”接着埋头出餐，理都不理楚知吾了。
楚知吾也无所谓，只是屁股黏在凳子上，一边跟邻桌要些辣椒，一边从边上拿双筷子，反正不起身，因为他知道，只要这一起身，座位保证就要被别人抢走，在这里，别说他楚家大少的名头不管用，怕是楚家家主，他爷爷楚国栋来了，照样不管用。
这么一想，楚知吾心里又舒服多了。老板娘出餐很快，不过片刻，就有人端着一碗肉丝粉放到了楚知吾面前，也不等楚知吾道谢，就匆匆的又往厨房走了，这万兴餐馆啊，就是这样，没那么多讲究，或许这也是许多人都爱来这吃的原因之一。
楚知吾低头一看，嘴角咧了起来，吃了那么多年的粉，他怎么能不知道，眼前这碗确实比平常要多一点，但也真的只有一点，意思意思就算了，毕竟这么多年的客人，即便是生日时过来，跟老板娘说上一声，让她送个煎蛋，也得被她回送一句“滚蛋”。
等米粉稍微凉点，楚知吾就开始疯狂吸入，吃粉的时间，比等粉凉的时间还短，只是吃完了碗中的米粉和肉丝还不算，楚知吾怎么也得喝几口汤，他可不管别人巴不得他赶紧让位置的眼神，自顾的吃饱喝足了，满意的砸吧砸吧嘴，才起身买单。
虽然还是大清早，但樊西巷里却是已经热闹了起来，茶馆里也坐满了人，要是等到再晚点，唱戏的开门，那才叫一个人声鼎沸。楚知吾熟门熟路的，从几条小巷一下就拐了出来，当来到学舍门口，看着结伴上学，甚至跟他一样，从樊西巷那吃完早饭，这才赶忙来到学舍的少年，楚知吾的嘴角再次扯了起来。
刚想抬脚往学舍里走，就被门口的杨大爷拦住了，多年未见，杨大爷已经从原来的两鬓斑白，变成了满头银发，杨大爷眼皮都未抬一下，便说道：“学舍规矩，家中长辈不得入内。”
楚知吾却是腆着脸笑道：“我还年轻，哪有来学舍蒙学的孩子，我是来找人的，唔，来找邓先生的。”
谁知杨大爷仍然坐都不曾坐起，躺在躺椅上懒洋洋的说道：“来找邓先生？邓先生可未跟我吩咐过，恰好此刻他还未到，要不你在门口等他一会吧。”
杨大爷说的倒也在理，可是这来来往往的少年，就这么一个个看笑话似的盯着楚知吾，确实让他有些尴尬，只得蹲到躺椅旁边，低声说道：“杨大爷，是我，楚知吾，您还记得我吗？您就让我进去等邓先生吧。”
杨大爷这才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楚知吾，似是在寻找当年那个稚童的模样，半晌，才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当年要不是我带你进学舍，你那翻墙跑路的事，早被邓先生发现了，你信誓旦旦的说，到时常回来看看杨大爷，给杨大爷带些好吃的，这么多年，你可曾回来一次？”
楚知吾直接尬住了，他还真有些印象，但此刻也只能赔笑着说道：“不是我不愿回来啊，实在是修为低微，怕让大爷您和邓先生看到了，心中不快……”
杨大爷却是一边嘴角上扬，满脸不信的笑道：“就你小时候那机灵劲，其他孩子加起来也不够你一个人能折腾，你还能修为低微了？再说了，你就算是修为真的不堪，能因这事就不回来看看杨大爷我，还能不回来看看那么看重你的邓先生？你这小白眼狼，忘了就忘了，还有找恁多借口。”
楚知吾一愣，那梦境导入的一幕一幕，此刻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蒙学时的少年，哪里懂得什么天赋，什么修行，每日除了在学舍里读书，就是和朋友们一道玩耍，曾几何时，楚知吾与祝日成、雷樊，也曾亲密无间，哪知道长大后，因此彼此家族间的关系，几人也逐渐敌对了起来。
幼时的楚知吾，是学舍里出了名的捣蛋鬼，偏偏还机灵得很，那躲避邓先生惩罚的方法，他是用得驾轻就熟的，邓先生和杨大爷，没少因为他发火，但年纪轻轻的楚知吾，又能说会道的，最会讨好人，时间长了，就连杨大爷有时还会给他打掩护，只是一晃，却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楚知吾尴尬的开口，还想再解释，就听杨大爷烦躁的说道：“行了，别挡着孩子们上学，赶紧进去吧，见着你就烦！”
楚知吾这才被杨大爷轻轻一把，推进了许久未进的学舍里，好在这里还与曾经一模一样，楚知吾听着孩童的嬉闹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邓先生的小房间，他不知多少次在这里被邓先生训斥，也不知道邓先生有多少的苦口婆心，在这里浪费在了他身上，浪费在了，一个潇湘城的笑话身上。
忽然，楚知吾不知心里从哪涌出的愧疚，把自己来学舍的目的都忘了，刚转过身想走，就见到拄着拐杖的邓先生，颤巍巍的走过来。
与杨大爷不同，邓先生老了好多。
杨大爷头发白了，但精气神还是那么足，邓先生却显得虚弱了很多，或许是为了教导一个个蒙学的少年，楚知吾觉得，邓先生的眼睛，都没有以前那么明亮了。
邓先生走到小房间门口，诧异的停了下来问道：“年轻人，你是来找我的吗？”
楚知吾突然有些酸涩，但还是勉强笑着说道：“邓先生，您不会不记得我了吧，我是楚知吾啊。”
邓先生闻言一愣，拄着拐杖，脑袋向前伸了些，眼睛眯了起来，上下打量起了楚知吾，半晌，才激动的说道：“小楚啊，是小楚回来了啊，好好好，来，小楚，进来坐。”
说完，邓先生的动作都利索了几分，赶紧将房门打开，将楚知吾请了进去。楚知吾在这十几年似乎完全没变过的小房间里，跟邓先生聊了许多，聊了他蒙学以后的经历，聊了他的颓废，也聊了他如今的修为，邓先生始终在笑着聆听，就像从前，苦口婆心的总是邓先生，而别着嘴听话的总是楚知吾一样。
等到楚知吾说了许多，甚至都有点说累了，邓先生才笑着说道：“小楚你啊，哪里都好，除了调皮捣蛋些，但要我说啊，你当初，也确实比同龄的孩子们，聪明伶俐些，想得要多些。”
接着，邓先生的脸上，却是笑意收敛，邓先生也是悠悠一叹，才开口说道：“但当初你蒙学过后，我也一直自责，我在这学舍里已经几十年了，教过的学生更是数不胜数，可你啊，却是为数不多，我始终记在心里的学生。原因无他，我是后悔啊，后悔你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没有在学舍里，学会什么叫一心一意，没有学会抛下那些不重要的想法，说不定今日种种，都是我当时教学不够严谨所致。”
楚知吾闻言一愣，邓先生的话被他深深记在了脑子里，表面上却是笑着打趣道：“那您可说远了啊，要是您教的学生，一个个都是天赋异禀的，魔法造诣都比人要强出许多的，其他的学舍里，哪还有学生，咱们天心学舍里，又哪里坐得下那么多人。”
邓先生很快便被楚知吾，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给哄得心情好了起来，听了听外面少年们的嬉闹声变大，知道已是课间，这才开口对楚知吾说道：“说吧，今日忽然回来学舍，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楚知吾像小时候一般挠了挠头，开口说道：“我就是突然想起，小时候您经常说的那句话，但一时之间又记不清了，这才想来跟您问问，还有看看蒙学时，孩子们学习魔法的书。”
邓先生倒是诧异，皱着眉头低声说道：“经常说的那句话……”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邓先生朝楚知吾歉然的笑了笑，说道：“这样，你先在房里看看你想翻的书，我出去一趟，晚些回来再跟你聊。”
楚知吾起身点头，看着邓先生拄着拐杖走了出去，又走过两步，看向了邓先生那老旧却整洁干净的书柜，一时间往事如云雾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