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波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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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撞到了后脑和鼻子,但是他依然紧握着拨火棒,那是在危机关头唯一能保他平安的武器。
他朝黑暗中猛地一挥,没有击中任何东西。但来者竟没有趁机发起进攻,而是在床边点燃了一盏煤灯。
“波叔?”
克劳没有丢掉拨火棍,他担心自己因为疼痛而产生了幻觉。在一天以内他的脑袋被两次击打,有这样的想法是情有可原的。但是随着光明驱散黑暗,波叔那张消瘦的、棱角分明的脸越发真切。他提着煤油灯,微笑地看着克劳,就像一个出海归来的父亲见到了分离许久的孩子。
“克劳,想打我啊?”
“波叔,怎么是你啊!”克劳丢掉了拨火棍。
“我刚回来,听说了一些事情,就找着路子过来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
“左培尔看到有个红发的男人坐在马车上驶过码头,他不确定是不是你。但我想既然已经看到了红发,那便无需再做验证。”
“波叔,我……我被那个巴德老爷抓住了。”
“嗯,我听说了。”波叔点了点头。“可是,现在并没有人看着你,你为什么不逃跑呢?”
“我胆怯了……”克劳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波叔,面对这位长辈,这位他的恩人和缔造者,克劳毫无保留。
“原来如此,我早就和埃里克说过,你和鼠眼不该一起共事。”波叔叹了口气。“这不怪他,也不怪你,你们都太机敏,却注定走不到一条路上。”
“不怪他?”克劳感到委屈,这个坚强的男人,即使面对大棒和镣铐也不会有所动摇——绞刑台除外,那太强人所难了——但在面对波叔这并不太公平的评论时,他的心弦开始颤抖。
“克劳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在意还未到手的事物。如果你更为机敏一点,凭你的智慧,又怎么会上鼠眼的当?他便是看透了这一点,才能成功将你戏耍。今时不同往日了,街头巷尾,弱肉强食……你不要指望公会能为你做主,因为公会需要鼠眼这样的人,同样,也需要你这样的人。”
这是十分直白的告诫,克劳虽然不服气,但也感激波叔的坦诚。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会展现我自己的价值,我会让鼠眼后悔他所做的一切。”
“前提是你知道鼠眼在哪……”波叔的笑容隐去了,他看上去很担忧。
“克劳,我问你,在你进入巴德老爷的府邸直到现在,是否见到,或听到过鼠眼的下落?”
“怎么?他卷款潜逃了吗?那个蠢货,巴德老爷拍卖的东西一文不值,他不可能靠那些破烂苟活一辈子的。”
“不,他并没有逃跑。也许他有这样的打算,但在实施计划前他便消失了。有四个人目睹了驾车离开了红砖酒馆。但他并没有到达他位于码头区的藏身处,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我们在下城区的边缘找到了那辆已经破损的马车,马不见了,但那些‘破烂’还完好。”
“看来,强盗也是有品位的。”克劳愤恨地说。
“不要幸灾乐祸,克劳。这和你也有关系。我的副手梅森在前两周便收到风声,这位巴德老爷在不停地释放消息,就像是在故意引诱什么似的。是啊,你大概已经听过了,一枚金币,一枚海盗的金币,可以带人找到数目庞大的宝藏……你就是愿意相信这些传言,对吗,克劳?”
克劳没有说话,他没想到,自己轻易相信的这一通言论,竟然已在银港流传许久……这不可能啊,他整日游走街头,可没听到过什么海盗金币的传说。
“我有我的渠道,可没想到你……或者说,鼠眼竟然上钩了。我毫不怀疑绑架他的人便是巴德老爷想要钓的人,他没放任你在街头游走,而把你安置在这里,老实说,我对此心怀感激。”
“我明白了……”克劳说道。他注意到波叔说了那么多话,嘴皮已经破开了口……不,这应该不是说话的原因,他与波叔已经半年不见,想必这位被称为“老狼”的公会首领,一定一直在为集体利益而废寝忘食地忙碌。
“波叔,你这些日子去哪了?”
闲话家常,房间的空气便清爽了许多,波叔把煤油灯放到窗台,叫克劳和他一起席地而坐,那样会比较凉爽。
“我没有离开牙买加,但阿奇博尔德·汉密尔顿总督一直不让人省心。我们都是英国的子民,可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我们的总督大人正在勾结罪犯,密谋培植势力,渴望推翻过国王的统治。”
克劳愣了片刻,说道:“我们就是罪犯。”
“是啊,可我们是国王的罪犯,这不一样。”
“我们的乔治国王是个德国人,他甚至不会讲英国话。”
“那也不能构成反对他的理由。”
克劳耸了耸肩,波叔是个老牌的保守人士,克劳自己倒没有那么明显的政治倾向,由谁统治英国,关他什么事呢。
“总之,我这半年一直在往返金斯顿和牙买加内陆的火山口,公会要争取那里的采矿权,并不惜一切代价反对阿奇博尔德总督的扩张……银港的事情就交给梅森运作了,他干得不错,替我省心了。”
他瞟了克劳一眼,意思不言而喻,要是克劳也能为他省心就好了。
“别说我了,你们这些人过得如何,孩子们还好吗?”
“嗯,码头区的事业还算过得去,大家在挨饿,但是不至于饿死。并且也没人被强征队带走。耶米尔认了不少字,他很有前途,虽然他不如卡斯帕尔机智,也不像左培尔那样敏锐,但他善于思考,并且非常会做方案。至于我们这些老油条……你也看到了,鼠眼就是那样,我也是原来的样子。埃里克比以前更卖力地干活了,他的负担很重,我有点担心他。”
波叔耐心地听着,时而点头,时而皱眉,这是一次半年来的区域述职,克劳代表了他们这小帮子人,把他们的处境、优势和困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波叔。他知道,这是必要且有用的,只要有波叔的指导,他们便一定能度过难关。
“公会在下城区有不少交情,成年人可以去那里干活。可以预见,今后下城区的活计很多,不会愁着吃喝。耶米尔可以去教区的学校,这也没有问题。至于你和鼠眼……我想,我最好礼貌地走访一下巴德老爷,看看对方的底细如何。”
“公会的首领直接去到富商的家中?这样做风险很大。”
“他在搞一个大的行动,我必须亲自去确认他的意图。这是在银港发生的事情,我有义务去了解清楚。”
“可是……”
“时间不多了。”波叔打开怀表看了一眼,接着,他用一种前所未见的严肃目光注视着克劳。
“克劳,我必须要向你确定一件事……那枚金币,你没有藏着吧?”
克劳惊了,他几乎要站起身来,只是身体的疼痛阻止了这一行为,也给了他回旋的余地,但他从不对波叔说谎,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我……没有拿巴德老爷的金币。”
他再次受到了惊吓,为自己的胆大妄为,为自己的忘恩负义,既为之惊恐,也感到疑惑不解。如果这也是金币的魔力,那他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这就好。”波叔松了口气,他不会对他最看重的孩子心生怀疑,克劳感到更内疚了,他想立即纠正自己的言论,但波叔已经站了起来。
“我想,巴德老爷必然不是极恶之辈,不然也不会为你准备这么舒适的避难所。既然,你没有拿着那金币,那它必然会出现在其他地方。不用着急,在那之前你就待在这里,我会去和巴德老爷谈谈,看看他到底在算计些什么。”
“波叔……你……你不要太过辛苦了。”克劳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实话。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不清楚。
波叔走出了门,夜晚的码头依然灯火通明,巴德老爷的船在海中摇晃,因涨潮的缘故,那原本就高的艉楼显得更加高不可测。波叔仰视了一眼这艘船,便骑上了他的瘦马,独自朝下城区走去。
克劳看着波叔隐入黑暗,便进了屋子,锁好了门。他还有一大堆事情要想,还有一副良心的重担需要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