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人生大变,教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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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乐坊主与邀月楼暗中合作,不把酒水名字说出,是为了顾及邀月楼的颜面。邀月楼酒食名扬天下,要是传出去所售卖的酒水是出自小小的千乐坊,只怕让天下人听了,脸上不好看。
二者合作多年,邀月楼名声在外,千乐坊在这个合作中赚了许多银钱,另有别的门路,声名渐起。
本来要没什么意外,他们两家说不得要世世代代合作下去。
可是那一天,坊主见了一名女子。
此后,坊主便“疯魔”了,为了此女,情愿舍了这偌大事业,得罪了许多友商,寒了无数老主顾的心,也要追随此女而去。
坊主离去之前虽把多种酒水的配方流露出来,奈何没有人能再酿出那样的酒来。即便有人酿出形色相类的酒水,味道却相去甚远。
如此,千乐坊虽名极一时,却也如流星般,闪耀之后就坠落。
如此,已有八年。
“竟然是为了一个女子!”林日月在路上数落着吴心奇,“你这好友是抛下了一切家产,真可称之为豪掷千金!”
两人正按邀月楼洛阳分号的掌柜赵大富所言,赶往新安县。
千乐坊主看上一女子,为这女子弃了千乐坊这东都第一酒坊,退居新安县。这坊主又怕俗人来烦扰,干脆改头换面,只将自身行踪告与信得过的赵大富等零星几人。
按吴心奇的想法,只凭坊主这些流传下来的事迹,也可看出他这友人依然是个极重情义的人。
“是好色过了头罢了。”林日月啐道。
要是重情意,怎就舍了许多主顾友商,追逐一女子去了?
吴心奇可要为友人好好辩解两句:“要说坊主是一时兴起,他为了那女子在新安县待了八年,怎能不是极具诚心?”
“那女子真有这么美?能勾走他八年的魂?”
林日月还有些不信坊主是为了所谓情义做出这等事来,一心认为他是被美色迷了心窍。
“这等事,我也可为你做出来。”吴心奇柔声笑道。
“花言巧语!”林日月哼了一声,心中欢喜不必言说。
坊主在新安县待了八年,吴心奇为了等她,独自等了十六年。二人要是比起来,还是她的吴郎更深情些。
换种说法,也更凄惨。
……
坊主在新安县待了八年,也在私塾里做了八年的教书先生。
这八年里,坊主没有说过自己的名讳为“齐千紫”,听得他自称为“紫”,人们便淡去了他的名字,只敬称他为“紫先生”。
其实紫先生也并非是什么经学博士,只不过读的书庞杂,倒是足以开解童稚们稀奇古怪的疑问。若真有志于求取功名,他们的父母也不会送他们来这里。送自己家孩子来这里的父母,只不过是为了让闲心难耐的幼童学些礼节,能识字算术罢了。
这小木屋里,挤满了那些沾着泥泞的脚丫,扑闪着那些充满好奇的明亮的眼睛。
紫先生在说共工氏旧事。
关于共工的传说自古就有,他或者与颛顼帝争斗,或者与祝融氏对抗,或者遭了尧帝放逐,传至今日,尚无定论。
紫先生讲的是共工氏出自于祝融氏却叛出祝融氏与其对抗的传说。
紫先生刚讲到共工氏与祝融氏本为一家。
“先生先生!为什么他们是一家人也要打起来啊?”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举手说道。
孩子们总是难以搁置他们心中的疑惑,迫切地向紫先生询问。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利益足够大,同室操戈也并非罕见。一家人为何要打起来?一个‘利’字,便足以解释!”林日月在窗外偷听,已给出了答案。
吴心奇淡淡一笑,“你我也会为了某些利益反目成仇吗?”
“这……”
吴心奇这句反问可是难住了林日月,她要是答会,未免显得自己太薄情,要是答不会,岂不是自己驳倒了自己?
林日月为了压过齐千紫一头,一下子把话说的太满,致使此时再无言以对吴心奇,又羞又惭,只好低下头去。
“你呀!你先听我这好友如何应答。”
吴心奇笑着轻弹了弹林日月的前额,后者低哼了声,以示不满。
回到课堂上,紫千圣略作思考,正要解答。
“是小东啊。”紫先生温和笑道,“你喜欢吃些什么?”
虽然不知先生为何有此问,小东依然嬉笑着回道:“先生,我最喜欢吃娘做的腐乳拌鸡皮。一年吃不上几回,一想起来就馋死我了。”
先生又道:“我知你父特意蓄有三寸多的胡子,倘若我让你揪它一把,你愿意做么?”
小东头摇得如拨浪鼓那般,“不行不行!我爹平日里没少打理那些胡子,我若揪了去,他会把我屁股打开花!”
“如果,你娘给你做一顿腐乳拌鸡皮作为奖励,你愿意干么?”
小东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说着不行。
“如果只让你揪下来一根呢?”先生又问道。
一根胡子的话,爹爹一定不会责怪太狠,可他毕竟担心会受到爹爹的责怪;但那一点责怪与一餐美食相比,或许没那么难熬了。
一顿打换一餐美食,要不要选择呢?
小东抓了抓头发,整个胖脸皱在一块,又丑又可爱。终于他做出决定,“我做!我要吃腐乳拌鸡皮!”
那股悲壮慷慨的招外人笑的气势,仿佛小东真的已经看到美食就在眼前,要去“舍生取义”了。
“可你父亲未必愿意坐在那里让你去揪他的胡子。”先生又道。
是呀,爹爹要是反抗的话,又该怎么办?他怎么可能会是爹爹的对手呢?
小东心慌慌的,声音低了下去,“我趁他睡着了,偷摸地揪。”
“你也可以选择告诉他,征求他的同意,这样你甚至会逃过一顿打。”
小东心动不已,“那,那我就跟爹爹说,我揪了他的胡子,就有腐乳拌鸡皮可以吃。”
“只有你自己吃,你父亲又没占到便宜,他为什么要答应?”
小东急道:“那,爹爹怎样才会答应?”
“你得到了那么多,却不想有所表示?”
小东挣扎着,“我分给爹爹一点吃的,总该好了罢?”
“一点?”
小东快要哭了,“一半!一半行了吧?”
“一半?”
仿佛美食就要离他而去了,小东哭出声来,“全给他,全都给他,我不要了呜呜……”
先生走下来摸了摸小东的圆乎乎的脑袋,安慰了一番。
先生温和的目光与那些好奇的眼睛一一碰撞,他正色道:“刚才我以小东一家设问,引出他所提出的问题的答案,大家可要好好听了。”
“世间之人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权衡’,这秤杆两边的东西有重有轻,少见平等。我最初问小东愿不愿意揪他父亲的胡子,那一边是他父亲的一顿打,这一边却什么都没有。小东即刻做出选择,不做。后来我在这边加上了他最爱的美食,小东便迟疑了起来,不能当即做出决定。虽然他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不揪,但我们已经知道,对小东来说,父亲的一顿打已经不那么可怕了。
“接着要求变成了只揪一根胡子,就相当于在秤杆那边减轻了他父亲下手的程度。这时,小东权衡出了,他可以去揪他父亲的胡子。也就是说,对小东来说,一餐美食要比挨一顿较轻的打更有份量。
“再后来,我提示小东,揪他父亲的胡子这件事,可以选择征求他父亲的同意。可这件事只伤害了他父亲,哪里有益于他呢?所以,小东需要让渡一些美食给他的父亲,直到他父亲愿意让小东揪去一根胡子。这时,秤杆的两边放的是他们二人各自获得的一部分‘腐乳拌鸡皮’。
“这样,你再去看共工与祝融,便要注意,没有无缘无故的争斗,一家人也可能会因为权衡而发生争斗。或许对共工氏而言,攻击祝融氏只是为了获得更多东西的手段。”
先生停了一会儿,孩子们这才发觉他们听得太过入迷,呼吸的声音都比往日静了不少。
先生接着说道:“孩子们,我要告诉你们,世人可以权衡的东西,有情义,家人间,友人间的,君臣间的;有利益,家与家,家与国,国与国。世人可以一边放情义,一边放利益进行权衡,也可以两边都是利益,不同的利益,两边都是情义,不同的情义。
“孩子们,有许多世人将自身重视或不重视的一切都放上秤杆,进行权衡。当他们把那些无价的真情或大义放在秤杆上时,无价的它们也就有了重量,随着价码的提高,它们将不再重要。
“所以我要提醒你们,往后,你们会有一些东西,它们对你们而言是最重要的。”
“孩子们,永远不要将你们最珍重的东西放上秤杆!”
先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