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一个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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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开阔的战场上,排开的阵势,杀气震天的喊声,无数双充满斗志和杀意的眼睛。
还有对峙着的站在各自阵营前头的两人。
其中一人虽然看不清模样,黎缺的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他的父亲。
对面那人长相酷似燕迷鹿,毫无疑问,就是他!
看不清模样的人,他身后不足十里的一处营帐里,一个忧郁苦闷的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那妇人呢喃着,祈祷着丈夫能得胜归来。
那妇人黎缺也看不清模样,不过她怀中的孩子,充满童真的眼中满是疑惑。
“娘,爹爹为什么要打仗啊?”这孩子出声问道。
“因为,爹爹不去打仗,那些坏人就要杀了我们!”忧郁苦闷的妇人言语中尽是愤恨之意。
“哦,原来是这样。”妇人怀中的孩子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然后轻飘飘地说道,“那些坏人真该死啊。”
童稚之言,难分善恶。
黎缺知道,那个不分善恶的孩子就是上一世的他自己。
两军交战,喊杀声震天彻地,死伤无数。
交战不久,他们这一方败了,连他的父亲也被燕迷鹿当场斩杀。
之后的记忆朦朦胧胧,真实的情况也不知是怎样。
不过,一个不成熟的信念已经扎根黎缺心中:
那是前世注定的仇敌,燕迷鹿,我要复仇!
黎缺想着,这一晚,在黎家书院留下燕迷鹿传习武道。
但他迟迟不敢下杀手。
为什么不敢呢?
黎缺只需用双手掐住燕迷鹿的脖子,或者用刀剑砍去他的头颅,或者递给他一杯放了毒药的茶水……他有无数种方法杀死燕迷鹿,但他一个也不敢用。
燕迷鹿再次活着离开黎家书院。
这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啊!
黎缺恨着自己,跟上辈子一样是个废物!
杀父之仇,怎能不报?
你杀我父,我夺你妻!
可燕迷鹿偏偏喜欢的是陈幻。为什么不是别人?或许那样他就能狠下心来玷污燕迷鹿的心上人,完成复仇。
可是偏偏是陈幻。
这一日又该陈幻留在书院。
陈幻就在这里,迷魂药的空纸包就在手中,茶水就在桌子上。
他离复仇无限之近。
陈幻端起茶水了。
黎缺想说些什么,但他没说。
陈幻昏倒。
黎缺已近四十,没有一处人家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个煞星。他久未尝女色,而陈幻风华正茂。
陈幻很幸运,有燕迷鹿这样仪表堂堂的男子喜欢着她,她也多次向黎缺说过喜欢燕迷鹿。而黎缺孤寡一人,克死了父母兄弟妻子,甚至有可能黎家就要在他这一代断绝香火。
为什么不呢?
你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考虑别人呢?为什么不去享受一下?更何况还能复仇。你该马上扑到陈幻身上,甚至应该把燕迷鹿抓来,让他亲眼看着你的所作所为才好!
可那是陈幻啊!
“黎缺,是我命薄,非你之过,你不要过意不去。我的女儿,还要劳烦你好生照料。”
脑中闪过陈幻之父,他的非亲非故的兄长临死前的画面。
黎缺拔出宝剑,几乎羞得当场自刎。但他还要复仇,那就得活着才行。
“所以说,我根本没有碰陈幻。”黎缺说道。
燕迷鹿讥笑道:“嘴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这么说。莫说是我不信,你不妨问问别人,你们说,你们信吗?!”
林日月心有正气,常常以善心度善心,故点头说道:“我还是信的。”
吴心奇见了不少人心险恶,也知人间有不少贤哲,不能就此下论断,故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不信,是觉得说不清楚,还得亲见才行。”
“你看,外人也不愿意一口咬死我就一定做了那禽兽不如的勾当。”黎缺微感欣慰。
“可你就是做了禽兽不如的勾当,”燕迷鹿青紫了脸,咬着牙说道,“对我。”
林日月吴心奇二人几乎惊掉了下巴,吴心奇嘴角微抽:“倘若真是这种复仇方法,呃,有点不太能让人接受。”
“哼,你的意思是说,换成女的仇人就容易接受了?”林日月给了吴心奇一拳说道。
吴心奇感到莫名其妙:“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这对一个正常男子来说一定是奇耻大辱,还不如去死。”
“所以,不能杀了燕迷鹿的我,让他遭受了比死还痛苦的事情,我这样的复仇不就是成功了吗?”黎缺毫无惭意的笑着。
“对,既然是复仇,还要计较什么手段才是有问题。”林日月点了点头。
“所以我杀了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吧?”燕迷鹿看着黎缺,恨不能食其肉。
“不错,遭受了这样的屈辱,不杀了对方,才难以接受,”吴心奇想着,看了林日月一眼,又补了一句,“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受了这种屈辱。”
林日月诧异道:“怎么忽然说话这么谨慎?”
“怕你再给我一拳。”吴心奇轻笑道。
林日月脸上发窘,扭过头去,又轻轻捶了吴心奇一拳。
黎缺似乎也很坦然:“我知道你该杀我,我甚至很能接受你杀我。但你杀我无妨,你该将黎和图参透,至少熟习了通字诀才可杀我。否则,就是置全梧桐镇百姓的生命于不顾!”
“就凭你也无德小人也配拿全镇百姓的命来压我?”燕迷鹿骂着,落下这一子,攻势猛烈。
黎缺防守有节,回道:“我是没有德行,但我的命跟全梧桐镇的百姓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我的命和他们的命摆在天平的同一侧。你要复仇就得好好考虑这一点。”
“实话。”吴心奇点了点头,“复仇时,总要考虑一下会因你的复仇行动而遭受无妄之灾的其他人。否则,你这次复仇的结束就会是别人复仇的开始。”
“我当然想过这些,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燕迷鹿皱着眉头说道。
燕迷鹿醒来时感到浑身酸疼,尤其是身后,很疼很胀。有一些血迹凝结在大腿上,已经成了褐色的斑点。
他身上盖着被子,但是浑身的衣物被扒光了。
他跟黎缺睡在一张床上。
黎缺睡的很安稳,似乎在梦中做了一件令他感到骄傲的事情,正心满意足地笑着。
真该死!
但是这个人不能死。燕迷鹿从小听人说过,黎家世世代代守护着梧桐镇,掌握着通往外界的方法。黎缺一死,梧桐镇断绝跟外界的联系,假如来年收成不好,必有灾殃。
如此,不能急着复仇,燕迷鹿屈辱落泪。
倘要黎缺死,也得等学完了他的本领才行。
燕迷鹿暂且隐忍下来。
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燕迷鹿在书院的厨屋里烧水擦洗身子,穿上衣服,深夜离去。
第二日,一众学子照常来到黎家书院。
燕迷鹿总觉得黎缺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得意和莫名的快感,令他感到无比的屈辱,而又无可奈何。
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好像有心事?”
这甜甜的声音,钻进燕迷鹿的耳朵,是陈幻牵住了他的手。陈幻向来如此大胆奔放。这里的所有都知道他们二人关系亲密无间,也有不少人相信他们以后定会结为夫妻。
但是如今,这甜甜的声音如今却让燕迷鹿颇感为难。
黎缺与陈幻如同亲人一般,他若当真杀了黎缺,陈幻会原谅他吗?只怕即使陈幻能原谅他,他二人再不会如往日那般欢好。
见燕迷鹿愁眉不展,陈幻不解其意,玩笑道:“莫非你昨日在黎师那里挨了批评?我回头亲去找他,让他莫要为难你。”
燕迷鹿闻言,心中更是烦躁不已,只打算瞒过去:“不,跟他没关系,你不用去找他……”
燕迷鹿心头忽地一跳,眼中杀气如芒刺出,又瞬间收敛入体内,一众学子们忽然感觉这一会儿的凉风太过刺骨。
“怎么了?”陈幻也觉得太冷,贴的更近了些。
“你之前留在黎家书院的时候,有没有一次觉得太困乏,直接睡去?”燕迷鹿语气平缓,似乎已调整好了心绪。
“这种情况当然不止一次啦!黎师讲的书,实在太无聊。不过黎师泡的茶真好喝,我很喜欢。有时候感觉他家的茶水会有助眠的效果,喝了之后,很容易睡着。”陈幻笑着说道。
哦?很容易睡着?果然,黎缺怎么会只对他一个人下手!这畜生!
燕迷鹿要杀了黎缺,他已经不想再等待了。
今日黎缺留下了吴雁。吴雁请教了不少问题,天色将黑才走出黎家书院。燕迷鹿一直在门外等待。
“你不去陪你的陈幻,怎么有时间等我了?”吴雁笑问道。
“咱们俩是不是好久没切磋切磋了?”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感,燕迷鹿也笑了。
吴雁与燕迷鹿对视一眼,二人摆开架势,一齐出手。
如秋风扫落叶,吴雁思绪空空。
他二人实力相差不大,燕迷鹿虽胜一筹,也争斗到精疲力尽才将他击倒。两人都躺倒在地上时,吴雁看着他的侧脸,眼神有些迷离。吴雁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说出了那些话。
他二人就此分开,各回各家。
吴雁心中悔恨不已,这下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吴雁心想,还是得去找他好生赔罪,只说那些话全都是玩笑话,做不得数。
吴雁回头去找燕迷鹿,却远远看到他折返回来潜进黎家书院。
吴雁心头一震,燕迷鹿深夜赶赴黎家书院,是因为他更喜欢黎缺这样的大叔是吗?吴雁没有潜进去验证的勇气,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燕迷鹿自然不会喜欢黎缺,他只希望今夜能看到黎缺尸首分离。黎缺睡得依然很香甜,似乎自从他侮辱了燕迷鹿之后,一直都是如此安心惬意。
不用再问为什么了,你就安心的去死吧。
那头颅离去得很轻,燕迷鹿离去地也很轻。
次日,黎缺之死惊动八位族长。请来孙医官,抓了留在黎家书院最晚离开的吴雁。
孙医官笃定黎缺死在后半夜,吴族长确定吴雁在前半夜回来,其他七位族长不信,认为是亲亲相护。
燕迷鹿站出来说他二人前半夜路上切磋,之后各自离去,吴雁不会是凶手。其他六位族长认为是两人串供。
陈幻站出来为燕迷鹿辩护,说他与黎缺素无仇怨,必不可能杀害黎缺。
吴雁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他没有说出来。
刘孤那一日也是在后半夜回家,他说是上山采药,这却无人作证。
如此,四姓都有嫌疑,一半的族长站在一块,其余四位族长也不好相逼。
如此,梧桐镇招致恶果最严重的杀人案,就此成为无头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