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生娘不及养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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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平城这边是岁月静好,那京城这边却是动荡不安了,珍太嫔在法门寺修行时感染了重病,病势汹汹,念儿得知之后,忙遣人将她从法门寺接回长秋宫,并让太医诊治,太医说是风寒,但风寒可大可小,珍太嫔此次病症破重,太医也没有把握能够治好。
念儿见珍太嫔缠绵病榻昏迷不醒,想着不能让政儿抱憾终身,便将政儿唤了过来,政儿正觉得奇怪,一个小小的太嫔为何能入住只有太后才能住的长秋宫,就算是病危了,这样做也是逾矩的。
项政来到长秋宫之后,念儿带他见了珍太嫔,然后将他的身世合盘说出,念儿还未来得及与他说清当年朝政之事,项政就接受不了了,逃出了长秋宫,念儿想去追他,却被李秦川拦住了:“我去吧,我与他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父子,有什么话也好说一些,政儿如今有自己的主见,相信我,有些事就是你不说,他自己也能想明白。”
念儿看着病床上的珍太嫔,想着政儿从小与李秦川亲近,由他去,确实最适合,便点头应了。
李秦川跟着项政来到了福宁宫,项政情绪激怒之下将所有人都赶出了寝宫,并且命令不准放任何人进入,李秦川虽然只是蜀王,但宫人都知道他是陛下之父,所以未有人敢阻拦他进殿。
李秦川见项政坐在桌子前,手不停的转着手中的茶杯,这是他惶恐不安或者焦虑紧张时常做的动作,听见有人进来,项政知道不是父王便是娘亲,只有他们两人是宫里的太监侍卫不敢阻拦的。
过往项政因课业做的不好被太傅说教而灰心丧气的时候,李秦川总会拍拍他肩膀以示鼓励,这一次也一样,李秦川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项政回头,看了眼李秦川,父子两人相对无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李秦川坐到了项政身旁,什么也没说,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然的品着。
项政从小对李秦川便十分信任依赖,如今突然得知自己身世,心绪激动之下,其实很想要找人倾诉,李秦川则是他最好的倾诉对象。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项政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父王,娘亲说得都是真的?我真的不是你们的儿子?”
李秦川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项政,从他慌乱的眼中,李秦川看到了他的害怕与无助,淡淡笑道:“你娘亲说得都是真的,你确实是先帝与珍太嫔之子,但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儿子,我想,在你娘亲心里,你也是她的儿子。”
“为什么?”项政脑子一片混乱,他看着李秦川,十分不解:“你们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本就是明帝长孙,根本不需要过继才能称帝,你们为何要这么做?”
李秦川看着项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一个好问题,你如今已是一国之君,你可否告诉我,我和你娘亲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项政一愣,不料父王会将这个问题甩还给他,心中本就愤怒,正想说自己怎么会知道,李秦川却先插了嘴:“也许是你娘亲想要做女皇帝,所以便隐瞒了你的身世?”
项政想都不想的摇头道:“不可能,娘亲从来不是恋战皇位之人,若她真的为了自己称帝,直接将珍太嫔赐死便可,当时并未有人知道先帝有后。娘亲若真的在乎权势帝位,就不会这么早退位,自我登基之后,娘亲为了让朝臣正视我这个少年帝王,闭居镇国公府,拒绝许多朝臣的拜见,也不看任何奏折,除了我拿不定主意的事去请教她,其余的,她都让我自己做主,是真正的想让我成为一个手握实权的帝王!”
“那你说你娘亲为何要这么做?”李秦川欣慰地看着项政,这是他亲手教导长大的孩子,果然恩怨分的十分清楚明了。
项政蹙眉,他知道李秦川是在考他,他如今已然是一国之君了,而当年娘亲这么做肯定是与朝政有关,他细细的想了一下,答案已然呼之欲出了。
项政不再转动手中的杯子,而是闭上了眼睛,颓然地道:“主少国疑,娘亲是怕花家外戚干政,怕项氏皇权旁落?”
李秦川叹了口气,道:“你娘亲是你皇祖父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当年你皇祖父突然驾崩,想来你也听说了你父皇项诺十分荒诞,项家皇权全都落入了段长枫之手,我和我爹还有赵王都被诬陷造反而逃至蜀郡,唯独你娘亲与段长枫周旋良久,最终在监察司统领谢傲寒的帮助下以镇国长公主的身份稳住了朝局,重新将权利集中到了项氏皇族手中,可惜当时项氏血脉凋零,你父皇驾崩之后,满朝的文武百官本来都已经同意你娘亲自立为帝,待十几年之后将她的孩子入嗣给明帝,但她还未这么做,便发现了珍太嫔怀孕了,你娘亲没有一丝犹豫,便决定将你抱入膝下抚养,待你长大便让你继位,她想要的不过是对得起生她爱她的父皇,让大魏的江山能够在项氏手中延续,她并非想要做女皇帝,只是怕花家有皇子在手,外戚干政,而你成为一个傀儡皇帝,这些年,她一直为你守着项氏的江山,也看在你的面上善待花家,虽然夺了他们手里的实权,但却给了他们尊荣和爵位,我们本打算再过两年,待你亲政之后再将真相告之,可珍太嫔这一病...你娘亲是不想你抱憾终身,所以才提前告诉了你自己的身世。”
李秦川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项政睁开眼睛,从椅子上站起,看了李秦川一眼,李秦川对他点点头,他立马跑了出去,直奔长秋宫。
到了长秋宫,项政见念儿正坐在椅子上看太医给珍太嫔开的药方,众人见项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都十分惊讶,项政看了众人一眼,又看向念儿,念儿心领神会,让太医和在旁的伺候的太监和宫女全都退了下去。
待所有人都走出长秋宫之后,项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并且咚咚咚很用力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念儿被惊住了,连忙起身去扶他,项政却跪着不肯起来,对念儿道:“生娘不及养娘大,父王和娘亲对孩儿的养育之恩,教导之情,还有维护之义,孩儿无以为报,孩儿知道娘亲想要的是一个太平盛世,想要我大魏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孩儿日后一定励精图治,做一个好皇帝,决不辜负娘亲的一番相助!”
念儿眼中有泪,心中却十分欣慰,比起她那个荒淫无道的皇兄,政儿更像父皇,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硬是将项政从地上托起,对着项政道:“娘亲相信你,这些日子,娘亲虽然不理政事,但还是让监察司的人细细地观察了你是如何处理朝政的,娘亲很欣慰,本想着过两年等你完全上手了再与你父王去江湖游历,如今看来,我和你父王很快便可以启程了。”
“娘亲和父王要走?”项政虽然知道父王和娘亲有这个打算,但总觉得还要过两年,未曾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要别离了:“可孩儿还未完全掌握朝政,孩儿...”
念儿知儿子心中的不舍,但忧儿嫁去平城已然一年了,每次书信,忧儿都说她在平城过的很好,但她与段长枫当年如此多恩怨,念儿终究有些不放心,再加上这一年来宇文氏在边界蠢蠢欲动,她彻底放下朝政,退隐江湖之前,必须为政儿除掉这个后患。
“你姐姐出嫁也有一年了,我和你父王想去平城看看她。”念儿看着项政瞬间惨白的脸色,叹气道:“娘亲知你心中伤痛,但有些情缘无法勉强,你姐姐出嫁之前,我已向她坦诚你的身世,也将你对她之情坦然告之,可她对你只有姐弟之情,并无其他,而你是我与你父王所出这件事将会在史书上盖棺定论,你与忧儿,这一生都只能是姐弟。”
项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惨笑道:“娘亲说得这一切,儿子都明白,只是娘亲与父王夫妻恩爱,真的能知我心中伤痛吗?”
念儿看着项政凄然伤痛的脸,十分心疼,只能柔声宽慰道:“娘亲也曾痛失所爱,能体会你失去忧儿的痛,那种痛伤心伤肺,让人夜不能眠,生不如死,可是这一切终究会过去的,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再痛的伤口也会慢慢变得麻木,你将来会拥有三宫六院,会有数不尽的好女孩出现在你身边,相信娘亲,慢慢的,你会忘了忧儿的。”
项政知道自己这位母亲曾经嫁过三次,其中两次是同一个人,但是除了她正式下嫁的那两人,她还与当年平城的秦王裴湛有过情缘,而忧儿便是娘亲与裴湛之女,这件事朝野内外,几乎无人不知,裴湛死于对抗柔然的那场战役之中,想来娘亲一定也是伤痛欲绝的。
“娘亲和你父王此去平城除了探望你姐姐之外,还想与梁王做一番部署,这些年,宇文氏的野心越来越大,尤其是这次拒绝忧儿与他们世子和亲之后,他们更是时不时的侵扰边境,娘亲想在隐退江湖之前,为你除掉这个祸患,到时可能需要征调朝廷一些兵马。”念儿本想与段长枫再不相见,可为了大魏,为了孩子,终究还是无可避免。
项政没有想到,娘亲和父王竟然如此一心为他着想,心中更是感动,再次跪下,对着念儿恭敬地道:“虽然娘亲不肯封自己为女太皇,但在孩儿心里,娘亲便是我大魏王朝的太上皇,但凡是娘亲想要的,孩儿就是倾尽全力也会为娘亲办到。”
念儿看着项政,有些感慨地道:“生死不弃的伴侣,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是当年你皇祖父想要给到娘亲的,如今娘亲所求的也不过是这些而已,我已然有你父王陪伴在侧,只待击垮宇文氏,便与你父王一起傲游江湖,过那自由自在的生活。”
“生死不弃的伴侣,自由自在的生活!!!”项政看着念儿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念儿慈爱地看着项政:“其实这也是我想要给到忧儿的,只有你坐稳江山,君临四海,让魏国国富民强,无外敌敢来侵扰,忧儿才能拥有这样的生活。”
项政心中虽痛,但也明白娘亲的意思,郑重承诺道:“为了娘亲,为了姐姐,孩儿一定做到。”
念儿再次将项政扶起,握着他的手,有些恋恋不舍地道:“娘亲本来想待你选完皇后再离开京城的,但想着你长大了,你的皇后你自己选,不用管文武百官怎么看,只要是你喜欢的,也是真心喜欢你的就够了,若是朝臣反对,你便书信给娘亲,娘亲亲自回来为你主持婚礼,我和你父王此去平城,一半是为了你,一半是为了你姐姐,只有宇文氏垮了,段修宇才不用整日带兵打仗,也许建功立业是许多男儿之志,但可能是娘亲老了,舍不得让你姐姐的夫婿去冒险。”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项政知道,娘亲这一生不是为了大魏,便是为了他们姐弟而忧思。
念儿将太医的方子递给项政:“娘亲不通药理,但太医院院判说珍太嫔此次虽然病重也并非完全无法医治,我听他言下之意倒是有几分把握,我已命太医全力救治,若是她能逃过这一劫,你便晋升她为太妃入住长秋宫,待她百年之后,再追封她为皇后,与我皇兄合葬吧。”
项政接过方子,他不懂这些药理,但珍太嫔与他而言太过陌生,在他心里长秋宫过去是太后的居所,是除了福宁宫之外最尊贵的宫殿,如今娘亲为了他而退位,这长秋宫便该是娘亲的。
念儿见项政不吭声,猜到他心中所想,有些歉疚地道:“我为了项氏的江山,从珍太嫔手中将你夺走又将她软禁在皇宫许多年,心里一直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她,而这些年珍太嫔对我怨愤甚深,所以我才将她送去寺庙,想要用佛法化解她的忧愤,却没想到竟然让她得了这么一场病,她若能逃过此劫,你便替娘亲补偿她一些,不过就是一座宫殿,一些虚名而已,能满足的便尽量满足她,只一条,便是决不能让她或者花家以外戚的身份干涉朝政。”
“孩儿明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珍太嫔能熬过此劫,孩儿自会让她在后宫颐养天年,若珍太嫔熬不过此劫...”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想到她有可能就此殒命,项政心中还是有些难受的:“孩儿一定追封她为皇后,让她与先帝合葬。”
念儿看着眼前玉树临风气宇不凡并且逐渐有王者之风的儿子,忍不住感叹道:“若是我父皇还在世,看到有你这样的孙子,他一定会觉得很欣慰,江山由你继承,我想父皇也无遗憾了。”
“孩儿一定刻苦勤勉,努力成为像皇祖父那样的君王!”项政再次承诺道。
“你皇祖父的一生并不快乐。”想起父皇这一生的郁郁寡欢,念儿便有些唏嘘:“而他这一生执着于一个情字,所以膝下子嗣稀少,你也知道,你生父,我的皇兄当年荒淫无道,差点令你皇祖父好不容易统一的大魏分崩离析,娘亲知你如今心中伤痛,也不想逼迫你娶妻,但这一年,你也看了你姐姐从平城寄回来的家书,提到最多的便是她的夫君待她如何的好,想来她与段修宇已然情投意合,你对她的惦念,伤的只有你自己,娘亲希望你能早日走出伤痛,早日为项氏皇族开枝散叶。”
项政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念儿也不想过分的逼迫他,便转移话题道:“难得我与你父王今日进宫,我们一家三口也好久么有一起用过膳了,若你朝政不忙,今日我与你父王便陪着你用完晚膳再回去。”
项政一直反对念儿和李秦川搬出皇宫,也十分珍惜与他们在一起的时日,见他们今日愿意留下来与他一起用膳,自然是十分欢喜,连说了几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