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南墙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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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保姆显然有点意外,没想到面对自己的求助主人会无动于衷,她有些沮丧的垂下脑袋。
“行了,去找皮帕,让她联系医生,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南蔷用果叉挑起白瓷盆里切好的鲜芒果粒,优雅放进嘴里,“记得把账单留着,我会付账的。”
小保姆转头跑开了。
“连句谢谢都不知道说。”南蔷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放下刀叉挑高眉毛。
“她刚来,还不懂事。”皮帕端着咖啡走到桌前,笑容温和,“可能她只是希望得到一句关心,私底下她可是非常崇拜你的。”
“想太多。”南蔷耸耸肩,端着咖啡喝起来,她才懒得去关心这群下人的心情。
皮帕笑笑没说话,她对女主人的轻慢态度早就习以为常。事实上在有钱人里这样的态度已经算不错了,看在钱的份上,相信其他人都会忍下去的。
电视里忽然响起了轻快的音乐,屏幕里正在播放时尚记录片,当红女偶像在拍摄水下写真。“好漂亮!”皮帕忍不住赞叹一声。
南蔷听听见赞美,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那个偶像她在秀场见过真人,除了年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简单来说,就是还没有自己漂亮。不过这些年里她遇到比自己漂亮的女性着实不多,大概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她对自己的外表还是有绝对自信的。
“原装的就是不一样,你看那脸蛋多饱满,玻尿酸哪赶得上天然胶原蛋白?”八卦的皮帕浑然不觉南蔷的心里,边倒水边继续说话,“现在好多三四十的女明星不服老,成天打针,脸都要成蜡像了,真搞笑,比得过人家这些零零后么!”
“三四十有错?想变漂亮有错?”南蔷眉头一皱,打断皮帕,“谁都年轻过,年轻算什么本事?”
皮帕抿着嘴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如今这栋豪宅的女主人也走在了奔四的道路上。诚然,她锦衣玉食非常富有,靠着保养看起来比同龄人起码年轻五岁以上,然而金钱并不能够完全帮她逃离自然规律。仔细看,她笑起来时眼眼角已经有了纹路,光线不对的话,还能够看出脸颊边的法令纹——一切都说明,女主人的身体早就已经不处于自然巅峰状态了。
——估计她也很快要去打针了吧?还是已经偷偷打过了?皮帕心里想着,嘴上说了句抱歉,拿着水壶退了回去。
南蔷不置可否嗯了声,抬着天鹅脖颈继续看大屏幕。电视里播到女偶像的写真成片出来了,摄影师运用光影拍出了空灵的感觉,杂志编辑纷纷点评表示简直就是水下版维纳斯的诞生。
“查查摄影师的联系方式,让他给我也拍一套。”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南蔷拿起餐巾优雅擦了擦嘴角,有钱能使鬼推磨。
“好的,太太,您做模特的话一定比那个女明星还漂亮!”皮帕借机挽回刚才的失言。
南蔷勾起嘴角,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太多太多,不过没人会拒绝夸奖,哪怕她心里清楚,有些不过是看在钱的份上谄媚罢了。
“这几天国内来消息了吗?”心情稍霁,她端起水杯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
“什么消息?”皮帕有些疑惑。
“从前天到现在,国内没有任何人跟你联系过吗?”南蔷咬住下唇。
“没有啊!”皮帕摇了摇头,“没人跟我联系。”
只听啪的一声,南蔷将水杯磕在餐桌上,起身拂袖而去。
留下身后的皮帕无可奈何耸了耸肩膀——有钱人总是这样喜怒无常,她早就习惯了,
南蔷怒气冲冲走到透明的玻璃阳台上,远眺大海,然而这价值过亿碧波荡漾的美景也没能平复她愤怒的心情。
——她查过国际快递单号,前天早上就显示是“本人签收”了。也就是说,余思危应该早就看到了里面那份有着自己签字的离婚协议书,然而他却选择了无视!这家伙缩头缩脑躲在国内,以事业为由,企图再一次冷处理她的信号!
——懦夫!孬种!
南蔷忍不住捶了一下雪白的栏杆。
如今距离他们夫妻冷战已经两月有余,当初她和余思危大吵一架后,拿起行李满世界旅行散心,直到上个月忽然在美国查出身怀有孕,她才选择来到澳洲养胎,然而这期间余思危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一次!哪怕一次都没有!将巨大的愤怒和失望都吞咽进肚子里,她再也按捺不住,决定给对方一计猛药——寄出已经签字的离婚协议书。
协议书里的条款非常苛刻,几乎要求余思危净身出户,她都能想象出余思危看到这几张纸后恼羞成怒的样子——对,那就是她想要的,撕下他冷静的伪装,让他露出本来面目。
第一天,她兴高采烈的以为,余思危会立刻坐私人飞机来找自己跪地求和。
第二天,她依旧心怀希望,觉得如果对方坐民用航班来,自己还可以高抬贵手和他勉强沟通。
如今已经第三天了,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余思危和他的手下甚至连皮帕都不曾联系过,连半点旁敲侧击的痕迹都没有!难道,难道他真的对自己的妻子毫不关心吗?
南蔷眼中充斥着委屈的泪水。她讨厌自己的丈夫,讨厌这个一直以来的冷静自持的男人,讨厌每次控诉时他那像看天方夜谭一样的表情——对方越是理智平和,就越显得自己歇斯底里。婚后的余思危仿佛一具精美的工作机器,很少诉苦,永远埋头向前,但他无法理解南蔷,更无法与南蔷共情。他总是很忙,满世界飞,做着她插不上嘴的大生意。假如听见妻子抱怨,他的第一反应总是选用钱解决问题——不开心?去旅游散心。心情抑郁?请心理医生。觉得孤独?送你十条八条宠物,找公关公司给你办豪华派对,邀请一群人围着你唱歌跳舞high到天亮。而作为一个丈夫,他对她说过最多一句话是“实在太忙了,对不起。”
除开甜蜜的新婚时期,如今这样孤独的日子也已经好几年了。期间南蔷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做点事,然而几次投资都蜻蜓点水铩羽而归,她自觉一事无成,父亲更是毫不留情嘲笑她“一个女人什么生意?招兵买马能招到好男儿给你当属下吗?董事会纠纷你要哭着和他们吵架吗?你要在哺乳的时候和下属开视频会议吗?女人看问题太注意细节了,一点也没有全局观,成不了大事。”然后他又打一棒子又给颗枣,“女儿,你长这么漂亮已经足够幸运,安心嫁人享受生活吧!别的都不要瞎参与。”
繁华落尽,留下的是更深的失落和孤寂,所有能用钱买到的东西,消散都轻而易举。
南蔷虽然拥有庞大的财产,却几乎没有可以真心相待的朋友,哪怕她曾经在社交网络上贴着和许多美女的聚会照,标签是好姐妹,然而她心里再清楚不过,都是些塑料花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分不清人们的好意究竟是为钱还是为自己,索性一个都不交心。她没有兄弟姐妹,如今父母都不在世上,现在,连唯一的丈夫也远远躲着自己,她觉得难过极了。
无论多少年过去,无论名下财富几何,哪怕从水泥盒里的丫头变成了豪宅女主人,她依然害怕孤独,骨子里还是那个需要金号角保驾护航的小姑娘,她渴望爱,渴望关注,渴望被人怜惜与呵护。
——不如这次就真的离婚好了!
望着远处的大海,南蔷鼓起勇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打算给还没出世的孩子说声对不起——这个孩子是所有人翘首以盼的珍宝,就连余思危也念叨了许久,他总是催她说好了,生个孩子吧,那样你就不会整天东想西想了。可如果孩子真的出生,她还要继续过这样有丈夫约等于没有的生活吗?独自抚育幼儿,而丈夫以工作为由光明正大全程缺席,这样缺乏父爱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她会不会最终成为一个心理扭曲的有钱怨妇呢?越想越惶恐,越想越害怕,生活终究是要自己过的,晒出来给给别人看的那部分并不算数,勉强有什么幸福?
——也许离婚了,还会有新的生活,新的希望。
想了想,她从阳台的楼梯上飞奔而下。
“小姐,你要去哪里?”皮帕在餐厅里远远呼唤。
“我要出海。”她头也不回的朝私人码头走去。
“等我查一下天气预报!”皮帕丢掉抹布抓起手机。“查了天气预报我就来陪您!”
“不要你陪!我一个人去!”南蔷的声音听起来气鼓鼓的。
“一个人?太危险了,您不害怕吗?”皮帕焦急喊了一声。
“怕什么?有钱人最怕的是变成穷光蛋,我离这天还早得很呢!”飞扬跋扈说完这句,南蔷扬长而去。
独自行驶在风和日丽的海面上,南蔷终于感觉心情好了一点。
离婚也没什么好怕的,我有的是钱,随便挥霍!世上帅哥这么多,大不了以后一辈子不结婚天天换小狼狗陪自己!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然后她停下游艇走到甲板上,打算喝杯饮料晒会儿太阳。水下却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哗啦声。
“遇到动物了?”就在她站在甲板上朝前探头观望的时候,忽然有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朝前推了她一把。
咚的一声,她整个人掉进了海里。
深渊之下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苦涩的海水从眼睛鼻子耳朵口腔灌入体内,无法呼吸,无法呐喊,灭顶的窒息感扼住喉咙,头疼欲裂即将爆炸,脚重千斤如同灌铅,
喉头腥甜,头顶有光源忽明忽灭,她竭力想往上爬,然而脚腕却仿佛被千斤巨石攥住,使劲拖向寒冷深渊里。
救命!
救命!
救救我!
隐约间似乎有船靠近,求生的渴望让她竭力挣扎,使出全身力气伸出一只手,努力拨开水面。
那一瞬间,她看见了甲板栏杆上挂着一双熟悉的黑色人字拖鞋。
上面的字母缩写yn是她让人亲手印上去的,代表着余思危和南蔷这对曾经的神仙眷侣。
——他来了吗?
她心中欣喜若狂:有救了!有救了!
使出全身的力气,她竭力朝船边挣扎过去,然而沉如灌铅的脚踝拖住了她的步伐,没人呼应她的求救。
彻底沉入海底的那一刻,她恍惚中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高挑,健硕,身上穿着全套昂贵的潜水衣,那是她送给丈夫的生日礼物。
来人站在距离她十几米开外的游艇上,静静望着她在海中挣扎沉浮,巨大的面镜遮住了脸,看不清任何表情。
救我!
救我!
求求你!
南蔷已经面目狰狞,从胸腔里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然而那道身影只是看了她一眼,随机转身离开,朝船舱方向走了过去。
仿佛气泡般,消失无影。
——真后悔啊,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印在对方的鞋上呢?那样不就被他一辈子踩在脚底吗?
——就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抛下。
松开求救的手,她绝望堕入无尽深渊里。
呜——呜——
临死前的那一瞬间,她恍惚听到金号角吹响的声音。
第五十章 你回来了
s市的顶级江滨公寓里,余念祖望着眼前双目猩红胸膛高低起伏的男人,完全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房间里一时寂静得可怕。
滴滴滴,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破满室让人窒息的沉默。
余思危深呼吸一口气,面色不愉拿起手机开口:“什么事?我说过了,今天休息。”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余思危脸上的表情渐渐从不耐烦变为惊讶,最后化成了恐惧。
“你说什么?她也在车上?她为什么在车上?”他声音颤抖,握着话筒的手随即开始颠簸,“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余念祖正纳闷大哥怎么突然得了帕金森症的时候,余思危已经放下手机,转头夺门而出。
“大哥!大哥!”余念祖跟在他屁股后面追了出去,然而余思危整个人仿佛离弦的箭,速度快得让人望尘莫及。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少年在后面气喘吁吁追着,几乎连对方的影子都瞧不见,他还从来没见过大哥这么不要命的样子。
在通往医院的林荫道上,余思危竭尽全力的奔跑,除了脚下的路,他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贲张的血往头上涌来,燥热的腥风刮过发梢,在急促喘息声的伴奏下,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夜晚,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他刚刚结束欧洲封闭会议,经历长达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后,打开了私人手机。
“老板,太太出事了。”秘书报告了消息。
他在电话那头听对方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什么海难,什么蹊跷,什么搜索……渐渐的,对方声音开始漂浮,仿佛水中不断翻腾的泡沫,什么都听不清。于是他开始一遍一遍的质问对方:“你在说些什么?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秘书在电话那头冷静重复,他在另一头茫然无措的听,在前者精准到残酷的汇报声中,那些陌生字眼渐渐组合成一幅画展示在眼前,他仿佛看见一具美丽的尸体在海中上下沉浮,飘萍般孤苦无依。想象着那些画面,他觉得头颅深处有股尖锐的疼痛传来,仿佛被人用十寸钢钉用力敲打天灵盖,然后一寸寸敲进头骨缝隙里。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有些事不敢信,不想信,却偏偏总有人逼着你信。
“可以说话了。”
黑暗中传来一个神秘男人的声音。
“我说,可以说话了。”
神秘人见被观察者迟迟没有反应,不由得再重复了一句。
被观察者“睁开了双眼”,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分不清。
“怎么这么黑?”她茫然开口,不由自主去摸自己的眼睛,“我死了?还是瞎了?”她什么都没摸到,一团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