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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南墙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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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意外

“鞋子不合适?”

忽然有个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来。

南樯抬头一看,穿着高级户外装备的余思危正站在自己跟前。

她朝自己的身后望了望,并没有任何人和脚印——他大概是从前路折返的。

“没有不合适。”南樯小声说了一句,有些倔强。

余思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答了一句:“那行,继续往前走吧。”

南樯没理他,垂着头又往上走了几步,心神不宁间踩上青苔差点滑倒,一只大手忽然从身后伸了过来,稳稳扶住了她。

还是余思危。

“谢谢。”南樯瞟他一眼飞快甩开了手,仿佛驱赶苍蝇般,“余先生,您怎么走得这么慢啊?”

“前面人太多,避一避。”余思危瞧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不以为意笑了笑。

南樯看他一脸坦然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他多半是厌烦极了各种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人,所以才故意折返图个清静。

“余先生不喜欢被打扰,那我也走远一点好了。”她意有所指答了一句。

——因为太不喜欢被打扰,所以把唯一的伴侣都害死了,这种人简直应该遭天谴,真希望现在天降巨石将他砸个粉碎。

余思危并没有开口挽留,显然是任由她自己做主。南樯心中气愤交加,索性加快了脚程,三步并作两步使出吃奶的劲儿朝上爬,企图和这个黑心畜生拉远距离。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直到半个小时以后,余思危还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南樯身后。

“南小姐好像不太擅长爬山啊。”见南樯屡次回头横眉倒竖,却又强忍着不出声的样子,余思危终于慢悠悠开口。

“你看你,都手脚并用了,爬得也和乌龟散步的速度差不多。”他显得十分遗憾。

南樯本来就恼他这样一直跟着,现在再瞧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气的脑门都疼了起来。

“你擅长,那你怎么不飞过去呀?”她到底没沉住气,停下脚步转过身,满脸愤懑指着自己旁边狭窄的山道,“你飞呀!你飞给我看,你怎么不飞?”

这回余思危没说话,只是站在下面的石阶上静静打量她。

“好。”他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南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要起飞了,你看着啊。”余思危不慌不忙将手里的登山杖收起,挂在自己的背包上。

“啊?”南樯瞠目结舌呆在原地。

只见余思危微微一笑往后退了些,双手做了个预备的姿势,接着长腿一迈,轻轻松松朝她跨了过来。不过须臾之间,嗖嗖的风声掠过耳畔,转眼间他已经领先南樯好几米,稳稳站到了前方的石阶上。。

然后他转过身来朝南樯微笑,脸不红气不喘,仿佛肩上真的插了一双翅膀,显然是个运动神经极其发达的人。

“你……”南樯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张开嘴想说什么,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开始往后倾斜,她被方才余思危的脚风带到了。

“哎呀!”眼看着自己就要摔到坡下,她吓得高声尖叫起来。

余思危一惊,一个健步飞快冲下,抓住南樯的胳膊将她朝自己拉过去。他反应极快,电光火石间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扣住路边的树干,借助树根的抓力,最终两个人只是晃了几晃就站定立稳,免去了滚下山的狼狈。

南樯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余思危牢牢箍在怀里,她的脸正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之上。

那里仿佛铜墙铁壁,是她曾经最依恋的港湾,相伴多年的气味源源不断的涌进自己的每一个毛孔,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有些恍惚。

从柔软温暖,再到彻骨的冰寒。

等她回过神来,双手已经将余思危狠狠的推开了去。

余思危被她这冷不防一推,后背连同胳膊直接撞向身后的树干,忍不住一声闷哼。

南樯看着对面人咬紧下唇的痛苦模样,心头又是生气又是高兴——高兴是因为他受到了惩罚,生气是气自己怎么没推得再狠些,最好让这个混蛋滚到山崖去摔成残废。

余思危捂着胳膊等了半天,不见南樯脸上有半分主动关心感激,不得不重新挺直了腰杆。

“你没事吧?”他略显犹豫的开口。

“挺好的,谢谢关心。”南樯瞟了他一眼,“余先生呢?你还好吧?”

这句问话明显不怎么有诚意,所以余思危笑了笑没有作答。

“南小姐,为什么要来参加登山活动?”他看着南樯,换了个话题,“你不是心脏不好吗?”

南樯被他问的一怔。

一路走来她确实有些心慌气闷,自己为了争口气费劲心思往上爬,却差点忘记了牛芬芳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事实。

“美术馆邀请的,他们指名院长办公室做代表。”

她垂下白净纤细的脖子,似乎轻轻一拧就会折断。

“他们指名,杜立远就直接放人了?”余思危眉宇间染上一丝寒意,“他不知道你心脏不好?还是他已经不管你死活了?”

“院长不知道我身体不好。”南樯抬头瞪了余思危一眼,目光不太友善,这个人怎么老是提杜立远?

“咿,余先生怎么知道我心脏不好?”她忽然反应过来,满是怀疑的瞪着眼前人,“你又找人调查我了?”

余思危看着眼前姑娘幼兽呲牙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的吐了出来。

“算了,不说这个。”他朝山上面望过去,目光悠远,“你看那边山上,开花了。”

南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山谷对面的峭壁上有十几株迎春正在怒放,金黄色的身影在阴冷山间里显得格外俏丽。迎春这种普通植物,单看并不起眼,但开花的时候连绵一片,倒颇有些喧闹畅快之意。

“漂亮吧?”余思危轻声说了一句,“迎春花开,冬去春来。”他回头看了南樯一眼。”

“没觉得啊。“南樯避开他的目光,头也不回的朝石阶上方走去。

”气象学上的入春标准是平均气温连续5天大于等于10摄氏度,我出发前看过天气预报,后面几天的平均气温都低于这个标准。这说明——”她顿了顿,“冬天没有过去,春天也还没有来。”

余思危被她这番话说得一愣。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只是垂头跟上南樯的步伐,嘴角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两人沿着山路继续默默前行,南樯走得满脸通红,额发间有大颗的汗水滚落下来,心跳也越来越重。正咬牙坚持着,身后忽然响起余思危的声音。

“南小姐,我刚才好像伤到膝盖了,打算原路折返,你想和我一起下山吗?”

她回头看去,余思危也正望着她,一脸的坦然。

沾了好皮相的光,这个人连提议半途脱逃都是一付大义凛然救世主的模样。

“不了,我要爬到山顶去,我是圣心的代表,不能给公司丢脸。”她断然回绝。

然而余思危对她的拒绝显然并不在意。“你们办公室不是还来了一个助理?我看她是专业装备,体力也不错,很早就跑到队伍前面去了,有这样的同事你还着什么急?”他淡淡补了一句。

南樯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没说话。

“竞争没有错,只是得分场合。”瞧着前方满脸倔强的姑娘,余思危显然看得通透,“田忌赛马听过吧?只要能笑到最后,不用力争每场比赛都赢。”

南樯明白他是意有所指,咬住下唇。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她不得不承认,余思危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被华莎莎在停车场里表现激怒了,她不甘心输给这个目空无人的女孩,她不想被这个未来徒弟看扁。

虽然她也知道,这样的一时意气是没有必要的。

抬起眼睛看向余思危,这个男人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只有那双漆黑的瞳孔永远保持着动物的警觉,世界上大概没有任何事情可以瞒过他的双眼。

他不是别人,是从小就知道韬光养晦余家长孙,是父亲心里代表“女儿最高成就”的乘龙快婿。

“余先生刚才说膝盖不舒服?”回过神来,南樯迅速收敛了锋芒,重新恢复平日里的乖巧柔顺。

“我帮您打电话给主办方吧,让他们派人来看看。”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余思危刚想出声阻止,然而为时已晚,南樯的胳膊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树枝上。只听一声尖叫,手机从指尖飞了出去,瞬间滚到山坡的灌木丛和石头缝里,消失不见了。

“怎么办?”南樯脸上血色失尽,如纸一般苍白透明,“怎么会这样?”

她想也不想就要翻下山坡。

“你疯了?”余思危一把扯住她跨出去的身体,“这么危险你也要下去?那部手机值多少钱?能比你的命值钱?”

“手机里有我爸爸的照片!”南樯使出全身的力气挣脱他,几乎要哭出声来,“我就这几张了!你不能拦着我!”

余思危这才回想起来,南樯确实一直使用着一部过时的智能手机,他原以为是因为经济拮据,现在才知道真相另有其因。

皱起眉往山下看了看,他在心中迅速做了判断。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他转过头来,双手扶过南樯的肩膀将她牢牢钉在石阶上,“我替你下去看看。”

南樯瞪大眼睛,擦了擦自己的泪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吗?谢谢余先生。”

她眨眨带着露珠的睫毛,很是楚楚可怜:“可是你怎么下去呢?”

余思危没有答话,只是迅速解下了自己的登山包,从里面拿出一根登山绳系在腰间,又将另一头则绑在了路边最粗的树干上。然后他将树干这边的绳子不断拉紧,反复试了好几次,直到满意为止。

“还好,这坡不算太陡,如果有登山装备是很简单的,只是今天我没带安全带和下降器,只拿了根绳子,勉强凑活用吧。”手脚麻利做完这一切,余思危终于有空抬起头跟南樯说话,”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可以捡回来。”

“听我的话,呆在原地,千万不要下来。”临下坡的时候,他再一次叮嘱南樯。

南樯一脸懵然的点了点头。

余思危说完这句话,用手拉着绳子一点点的走下了陡峭的山坡。

望着坡上逐渐变小的身影,女孩脸上慌张的神色渐渐消逝,最后逐渐化为一片冷凝。

南樯并没有对余思危说实话,那部手机里确实有非常重要的东西,然而却并不是牛芬芳父亲的照片。

那部旧手机是牛芬芳的遗物,对于她来说,旧手机是她维持自己牛芬芳身份的唯一纽带,她通过这部手机残留的密码登陆牛芬芳所有社交软件和邮箱,通过各种对话记录获取牛芬芳的生前信息,是旧手机延续牛芬芳还活着的事实。如果旧手机毁了,那她和牛芬芳之间的纽带也就断掉了。

随着淅淅索索的声音,余思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坡上灌木丛中。除了偶尔的声响,山林间一切都恢复如初。

南樯从石阶上坐下,打量起石阶上打开的黑色的登山包,匆忙之间,余思危并没有将它带走。

她拿起登山包,翻看了一遍里面所有的东西:水壶,指南针,求生的哨子,然后又将它们一一放回了原位。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一把沙黄色带斑纹的户外刀上。

那是一把产自意大利的高端军事刀,品牌商专门负责为军方开发和生产道具,锋利无比,削铁如泥,让人不寒而栗。

她将目光投向了身旁树干,那上面紧紧帮着一根登山绳,绳索正在微微颤动,昭示着绳子的另一头有人正在运动。

随着绳索不断上下晃动,脑海里渐渐有很多往事浮现出来,那些无人关心独自流泪的夜晚,那些忍无可忍歇斯底里的控诉,以及一张满是冷漠和麻木的脸。

最后的最后,是她沉入海底以前看见的,那道站在甲板上的熟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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