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南墙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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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对方的年纪,心中已大概猜到对方的真实身份。
她自然是知道余念祖这么个人的,余家子孙众多,大多是人中龙凤,余思危的小叔当年更是娶了马来西亚橡胶大王的女儿,年过四十才生下一个宝贝儿子,也是余家最小的孙子,那孩子名叫余念祖,英文名att,寓意是上帝的赠礼。当年她和余思危结婚的时候,att还是小学生,曾经上过他们婚礼的花童名单,因为年纪偏大最后被剔除了,后来婚礼举行当天他又去了亚马逊雨林参加童子军营,南蔷曾经看过大家族合影,印象中的余念祖个又黑又胖的憨厚孩子。没想到,当年那个小黑胖子一下子长得这么大了。
“既然是您的堂哥怀疑,怎么今天不是他自己来找我?”
南樯看他一眼,心中已经有了思量,莞尔一笑。
“他太忙了,他是……一个生意人。”余念祖挠了挠头发,大概在思考用什么职业形容比较好,“我反正是回来玩的,闲着也是闲着,就帮帮他。”
南樯点点头,有些遗憾的表示:“可惜我不能当面跟他解释,麻烦您回去带个话吧,就说一切只是巧合,我一个疗养院的普通员工,怎么会知道你们大生意人的那些事情?”
余念祖听着觉得好像很有道理,他也不觉得一个底层小姑娘能有什么阴谋诡计。
“要是您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南樯轻声说了一句,转身做势离开。
费老大劲找到了人,话都还没说上几句,小姑娘忽然说要走,余思危赶紧伸手去拉她,颇为不甘的追问一句:“你很着急吗?有什么事要办?”
以前和女生相处的时候,还从来没人先于他主动走的,这姑娘真是有点刺伤他自尊心了。
南樯抿嘴一笑,偏头道:“现在是饭点呀,我要赶着去吃饭。”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里已经咕咕叫了。”
她做这一切动作都显得非常自然,并不像余念祖之前遇到的那些模特,她们永远只吃鸡胸肉和沙拉,喝着综合果蔬汁,谈论的话题也是健身和瑜伽,好像不会饿的仙女。
“刚好,我请你吃饭吧!”余念祖笑眯眯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也饿了。”
南樯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却没有任何动作。
“谢谢,还是不用了吧。”她客气的小声说了句。
余念祖又是一愣,还从来没有女生拒绝过他发出的吃饭邀请。
“为什么不用?”他几乎有点死皮赖脸了,“吃个饭怎么了?我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感谢一下你。”他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着急把他往外推的姑娘。
“可……我并不认识你。”南樯皱了皱眉,轻言细语。
余念祖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小姑娘一直防着自己呢!
于是他赶紧掏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取出自己的驾照递给她:“你看,这是我的证件。”他显得非常诚恳,“我没有身份证,也没带护照,这是唯一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了。”
他还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证件会有如此用途的一天,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
南樯淡淡扫了那张驾照一眼,上面的名字果然是attyu
“您姓余啊。”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温和了些,似乎放下了芥蒂,“余先生想吃什么呢?不如我请你吧!”
终于获得认可,余念祖感觉如释重负,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好说好说,叫我att吧,吃什么都行。”
南樯带着余念祖去了一家吃当地菜的老字号酒楼里,几番寒暄下来,她得知余念祖此次回国还带着体验中华风情的寻根目的。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确实值得好好探寻。”南樯给他倒了一杯茶,“就像这普洱,越陈越香。”
服务员恰如其分端上一碟茶饼,余念祖好奇研究了一会儿,转头问南樯:“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南樯回头一看,上面是一个篆体的“棋”字。
“是小篆的‘棋’字,估计下面还有其他点心,分别写着‘琴‘’棋‘’书‘’画’呢’!”’她微微一笑,姿态婉约。
“小篆,那是什么?还有大篆吗?”余念祖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有些好奇。
“有啊,有小篆,也有大篆,中国古代有很多字体的,书法是中华文化里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南樯指指墙壁上的各种字画,“行书、楷书、篆书、隶书……每一种都非常优美。”
“可惜随着电子产品的普及,现在愿意动笔写字的人太少了。”她白净的脸色透着一点惋惜,“老祖宗的文化在年轻人里已经不流行了。”
“那你会写书法吗?”余念祖见她如此感慨,忍不住问了一句。
南樯没直接答话,只是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笔记簿,摊开放到余念祖面前。
“偶尔还是会写一些的,这是我的爱好,能够平复心情。”她轻描淡写道。
“哇!”余念祖低呼出声,虽然笔记本上面写的东西让他看得云里雾里,但这不影响他觉得南樯特别——不是那些整天谈论奢侈品和买买买的姑娘,而是一个会传统书法,了解中国古典文化的年轻女孩!
确实是挺有趣的。
“请问大书法家,你是怎么拿到美术馆邀请函的呢?”
经过漫长的铺垫,余念祖终于切入进入了正题。
“就是从疗养院里拿的呀。”南樯温柔笑着,不疾不徐,“美术馆有给我们疗养院送五张邀请函。”
“是吗?”余念祖有些吃惊,“可是我们问圣心的时候,圣心这边回复说邀请函一张都没有少啊!我还看过五张邀请函并排放在一起的照片!”
南樯挑高了眉毛。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恐怕有人在这里面动了手脚了。
“是不是搞错了?是圣心哪个部门回复的呢?”她不动声色问了一句。
“好像是综合部。”余念祖想了想,“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叫‘综合部’的部门,还挺奇怪的,叫这个名字的部门到底要些干什么,还是什么都干?”
电光火石间,南樯已经明白了,这恐怕是顾胜男和她手下的又一次的玩忽职守。她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可以有两个选择——直接揭穿,或者帮忙掩饰过去。
问题是,为什么要帮忙掩饰呢?
“哦——”
所以她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语气词。
哦字的尾音分了三层,每一层都恰到好处的敲在了对方紧绷的神经上。
“怎么?这个部门很不靠谱?”余念祖马上从她的微表情中察觉到了异样。
“我可没这么说,咱们还是吃饭吧。”
南樯气定神闲一笑,显然不愿多谈。
余念祖应声夹了一筷子菜,心中却想着,看来这个综合部一定有问题了。
第二十一章 非洲之花
余思危又一次回到了南家大宅,亲手打扫了南蔷曾经的闺房。
此时此刻,他正躺在大床上闭目养神。
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房间里属于南蔷的味道淡了了许多,现如今只有这真丝靠垫上的气息还算浓烈。
从前南蔷总喜欢在晚上洗头,她的头发长而浓密,全部吹完需要大约半个小时,所以家里有位工人专门帮她完成护理保养工作。她珍惜自己天生丽质的秀发,为保护发质,要求工人只能用吹风机吹到七成干,剩下的必须靠空气自然晾干。等到所有的护理工序完成,她就会跳上大床,靠在巨大而蓬松的真丝靠垫上晾头发。久而久之,房间中的真丝靠垫上已全都染上她独特的味道。
洗发水,沐浴露以及她本人的体香,混合后的香味非常特别,只此一种,全世界最好的调香师也调不出来。
闻着熟悉的味道,余思危靠在羽绒垫上出神,白天里因为工作而紧绷的情绪终于得到片刻缓解。
他想象着南蔷穿着睡袍躺在这里晾头发的样子——洁白,娇嫩,犹如一片颤巍巍带着朝露的玫瑰花瓣。
“思危,我渴。”她嘟着嘴向他抱怨。
“思危,我肩膀疼。”她会忽然抬起白玉般的胳膊,皱着眉伸到他面前。
只要两个人私下呆在一起,南蔷总是会有许许多多奇怪的要求,其实她的心思他何尝不懂——她只是像个小孩子一样索要丈夫的关注。
她害怕寒冷,害怕孤单,害怕被人遗忘。
然而成年人的世界哪里会只有旖旎的爱与春光,越是身居高位,需要处理的复杂情况越多,因为他们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家庭的幸福,更有无数个平凡家庭的生计。
终于,余思危也有了不耐烦的时候,之后是琐碎的争吵,是哀怨的眼泪,是不言不语长久的沉默。
——分居后的日子里,他的塞姬都躺在这里想些什么呢?
他静静看着天花板。
——是哭泣怨恨他的冷漠,还是在寂寞中怀着希望等待他又一次上门?
“你那位妻子,实在太小性。”
爷爷倨傲的评语在脑海里响起。
“归根到底还是出身差,视野狭窄,没有大局观,就算家里有点小钱,也不过是暴发户的女儿。”
“她父亲到底是怎么从市井突然发迹的?背后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原因,你既然娶她进来,就要有做好随时面对后果的准备。”
“总而言之,我和奶奶不看好她,不过既然你自己心甘情愿,我们也不好干预,儿孙自有儿孙福。”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希望你幸福的,孩子。”
最后一句,已是老人无可奈何下的情真意切。
余思危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转瞬即逝的叹息声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如此刺耳。
在这漫长而孤寂的夜里,似乎有道婀娜身影蹁跹而来,给休憩中的男人盖上一床薄毯。
看着男人紧缩的眉头,那道优美的身影叹了口气,轻轻抚摸起他的额头,脸颊,脊梁,一直拍到了尾椎骨。男人终于放了松神经,安然入睡。
他在梦里回到了自己刚结婚的时候。
时光回溯,正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之际,他和南蔷年轻气盛,在大床上打闹嬉戏,扮演强盗与千金。他天生力大,将南蔷紧箍在身下无法动弹,南蔷又气又急,争强好胜间扭过头咬了他一口,无奈下口太重,伤口立刻破了皮。他倒是不以为意抚着伤口大笑,南蔷却心疼得眼泪汪汪,赶紧埋下脖子在那伤口处啄了好几下。
“乖哦,亲一下就不痛了。”
她笨拙的安慰他。
余思危觉得好笑极了,南蔷的口吻怎么这么像一位母亲?大概是在学自己已经过世的岳母吧。
但是,他的眼神暗下来。
——在他的童年里,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然后是更早的甜蜜时光,他俩刚成为情侣,余思危临时要飞去美国出差五天。南蔷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坐了一整晚的飞机赶到纽约的公寓里,给他送去了亲手烘焙的早餐面包。
还记得门铃响起时,他以为是大厦管理员,所以不修边幅边刮胡子边开门。没想到门一打开,面前竟然站着一位打扮精致,鼻尖冻得通红的俏姑娘。
“surprise!”南蔷笑着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拥抱,然后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亲了一下。
“帅哥脸上有泡沫呢,我就不亲脸啦!”她叨叨咕咕说着,朝他举起手里盖着花布的竹篮,“先生,新鲜的烤面包要吗?或者您可以提供烤箱让我加热一下?”
余思危一把抱住南樯,将自己脸上的泡沫全部蹭到她的漂亮脸蛋上。
“哎呀,花啦花啦!妆花啦!人家早起画了一个小时的妆!”女孩嘴里虽然娇滴滴嗔怪着,人却并没有往后躲,反而垫脚迎上去回应着对方的亲吻。
“思危,你想我吗?”她轻轻的说着,眼睫毛扇子一样上下忽闪,“我好想你啊。”
后来在梦境里出现的,是重症监护室里全身插满塑料管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