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可为你一跃而下,染红我忍痛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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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走后,十一缓缓展开紧握在手中的帕子,只见一份血书赫然映在她的双眸。
“辰此一生,不负天下,唯负十一!”
师父的字,是师父的字。
十一颤抖地捧在手心里,眼泪滂沱,紧紧握住捂在胸口,这是师父留给自己的最后的东西!当时的他该是经历着怎样痛楚和绝望啊!
十一伏在床上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一个时辰以后,十一干涩的眼中带着决绝,师父,等我,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木易辰被宋孟连夜送出宫去,萧宴将木易辰接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养伤。
萧宴细心地检查完木易辰身上所有的伤口,发现殿下的手腕和脚腕处都被利器划伤,血迹已经凝固,但宋孟的力度控制的极好,并没有真正伤到殿下的筋骨,赶忙给殿下包扎好了伤处。
木易辰却忧心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萧宴道:“金荣招来的援兵,有三股已经被谢云和天佑挡在了城外,还有两股从幽州和并州而来的,他二人与金荣关系密切,明日惠洺王进京时,会迎头碰上,我们不便出兵,就劳惠洺王割其首尾,留一小部分让他们入城,我们已经安排好了皇城的内应,这次可确保万无一失,我听说朝臣和皇族…”
萧宴说到此处,不肯说下去,见殿下的脸色此时十分难看。
木易辰掩着痛楚,“太后和妃嫔宫女们的安全可能保证?”
“殿下放心,明日一早,细辛和南星就会带她们平安从永宁寺逃离!”
“有十一的消息吗?”
“漼三娘已经进宫了,明日大婚时,三娘子会先行离开,不足为虑,我们的人会在城门叩拜时接应她出来,殿下不必担心!”
“明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去大夏门接十一!”
“可是,殿下你的伤…”
“无事,我担心十一!必须亲自去我才放心!”
萧宴知道殿下此刻定是忧心如焚,便不再阻拦,“殿下带天佑一起去吧!”
“好!”
入夜,刘子行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便一路步行来了式乾殿,此时躺在榻上的十一已是一日滴水未进了。
孟鸾告知刘子行漼姑娘早前曾来过东宫,刘子行本来心中十分高兴,可见到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的十一,刘子行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才在十一的床前坐定,正要伸手去抓住十一放在身侧的手臂,不料十一突然挣扎着起身,一把利刃毫无征兆的没入刘子行的腹中,刘子行初时并未感觉到疼痛,只惊恐的地瞪大了双眼,等伸手摸到还热热地鲜血时,才起身不可置信地惊呼道,“你!”
他想过她会恨自己,却不曾想到十一会是如此决绝的女子,对自己的恨意竟到了想要杀他的地步,远不是他日日盯着的画像上见到的温婉娴静模样。
十一油尽灯枯般颤抖地半枯坐在床上,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这一刀仿佛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左右都是死,若能替师父报仇便好,若是不能,她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内侍们听到呼喊早已冲了进来,第一个来到刘子行身边的正是孟鸾。
“陛下!”
孟鸾惊呼一声,一边紧紧捂住刘子行一片鲜红的腹部,一边手忙脚乱地大喝道:
“太子妃公然谋害陛下,快,将她抓起来!押入天牢!”
内侍们正要一窝蜂、凶神恶煞般地冲向十一,许是十一连日心力耗尽,早已虚弱不堪,师父给自己的护身短刀如此锋利,可这一刀竟插的也并不深,可恨不能要了他的命!
只听刘子行喘着气艰难地阻止道:“谁敢!”
“都退下!”
孟鸾赶忙使眼色摆手,众人才又齐齐退了出去。
“陛下,我这就去传太医,您再忍一忍!”
“无事,伤得不深!把刀拔出来,先替我把伤口绑住!”
孟鸾只能赶忙照办,快速扯下自己内袍的白衣,急急绑在刘子行的腰间,虽说未伤到内脏,但渗出的殷红血色在白色布条上却格外醒目,光是看着也让人胆寒害怕。
忙完这一切,刘子行吃力地吩咐道,“叫他们进来。”
“今日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半个字,否则...你们知道结果!”
众人皆害怕地跪倒在地,连连应承,刘子行微微摆手,孟鸾便将众人都驱散了出去。
自己仍寸步不离地守在刘子行身边。
“你也出去吧!”
“陛下!”
“我不想说第二次!”
孟鸾只好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离开了,但仍然不敢走远,只静静在门口待命!
望着床上心如止水,毫无生气的十一,缓缓开口:
“你都知道了!”
十一不看他,仿佛也关闭了听觉,只无力地望着窗外,眼神涣散,毫无焦距。
“如今,我们...也算是扯平了,我赐了他...剔骨之刑,你给了我一刀,我们两不相欠!”
此时十一微微转头,冷若冰霜的眼中燃起一团火焰,好一个两不相欠!你欠我师父的,百死也难恕!
可怜她如今不能言语,竟不能为师父声张半分正义。
刘子行与十一对望着,十一眼中愤怒的火焰中交织着寒冰一样彻骨的冷,如针一样的目光刺向刘子行,他终于在对望中先低下了头,此时才注意到案几上放着一份血书。
刘子行拿起一方巾帕,一行行血书与右下角不起眼的一个辰字再次刺激着他脆弱敏感的神经,只见上面写道:
“漼氏不孝女辛夷,愿舍弃姓氏,自今日起,自请族谱除名,漼氏再无不孝女!,只有任城王府的十一!”
刘子行颤抖着将血书揉成一团,所有的情绪在瞬间被点燃。
笑中带泪,“就是死,我也决不会让你如愿!你的坟头只会永远写着......是我刘子行的妻,今生今世你都休想....如愿!”
说完踉跄着拂袖而出,刘子行走后不久,十一的身旁便被层层宫女包裹,足有二十个宫女昼夜不停,时时刻刻地监看,防止她自伤自戕。
十一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消散,只不哭不闹,安静地如同一只静静舔舐伤口的小猫,唯一的期盼便是静静等待黎明的到来!
当晨曦的第一束光透过厚厚的窗纱,打在梳妆的铜镜上时,式乾殿内也渐渐变得明亮通透起来,雅致古朴的陈设,简洁质朴的一应物件,并未因大婚有丝毫的改变,反而与殿内高高挂起的红色帷幔和灯笼衬得格格不入。
桌上还留有一局未完的棋局,白子和黑子彼此交错相容,你进我退,你退我守,光洁的边缘在日光下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微光,只是如今局未完,人已散。
远处火盆的灰烬里,还残留着最后一份未燃尽的捷报,依稀可以看到烧得模糊的印记,仍旧留有小任城王....某年某月某日,十年定疆,互不相犯!
王军都回去了,你为何还要留在中州!
梳妆台前的铜镜中,照映出一袭红衣的少女,眼里似乎透着光亮,平静的脸庞,带着释然与淡淡地欢喜,倔强地穿上了自己亲手缝制的红色嫁衣。
望着始终被她握在手中,已经被摩挲得光滑的一精致木簪,她低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只灵动的小狐狸,嘴角难得浮上一丝浅笑,继而坚定地将她插在头顶最显眼的位置,眼前这个白若宣纸,带着圣洁光芒的新妇,被扶着起身,正要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心上人。
行至厅堂,阿娘早已等候在哪里,十一俯身跪地,拜别阿娘,心中愧疚道:
女儿不孝,叩谢爹娘的养育之恩!
漼三娘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波涛,泪水涟涟地将十一扶起,悲戚道:
“十一!阿娘错了!阿娘不该送你入宫的!阿娘给你认错!”
十一缓缓摇头,眼睛早已湿润,悲伤地眼眸中却没有丝毫怨怪!伸手最后一次替阿娘抹去眼泪。
漼三娘将同样悲伤的十一紧紧涌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嘱咐道:“王军会在大夏门接你出城!跟他们走,不要回头!”
十一看着阿娘,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为了让阿娘安心,她轻轻点了点头。
梓鹃看着自家姑娘,她似乎猜到了什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姑娘保重!”
十一强忍着悲痛挤出一丝笑容,俯身替梓鹃擦去脸颊的泪滴。
曾今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她,如今她再也不羡慕了,因为自己从今以后也不姓漼了,只是十一,任城王府的十一,师父的十一。
宫女催发,十一不得不离开!
十一最后回身含泪比划道:“阿娘保重!”
望着十一手执团扇,缓缓离去的背影,漼三娘心中悲痛难忍,可此刻她更要坚强,十一还在等自己呢,她忍痛带着梓鹃一路出宫,向城外大厦门奔去!
正等在宣光殿等候迎亲的刘子行今日着大红喜服,难得的面色红润,竟看不出来是个身体羸弱之人。
“太子妃现下行到何处了?”
孟鸾笑道:“殿下莫要着急,吉时还未到,算算时辰,此刻太子妃应该在各大宫门行拜谒礼,再过半个时辰就送到这里了,殿下便可与两位贵嫔一同去往太极殿,即位和册封大殿也将同时举行!”
刘子行两腮绯红,难掩喜色,“好!朕就在此等候,你去看看辛夷如何了?”
孟鸾立即领命前去。
此时十一一路乘步辇从西阳门行至承明门,当内侍高呼,“太子妃启程,去大夏门!”
听到下一站便是广莫门,她的心中不禁一动,行至大夏门外,只见一群百姓打扮之人被守城的侍卫隔档远远停在广莫门外的长街上,内侍高呼:
“陛下有旨,漼氏贵嫔,出身名门,深得文人百姓仰慕,今逢册封皇后之喜,特许百姓在宫城外拜贺!”
“参见贵嫔!”
十一一眼看到自己的大师兄手握长剑,就站在人群中间,十一噙着泪水,深深地向人群中望了一眼,如果再往前几步,她就可以获得自由,永远地离开这座冰冷的宫墙,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只为了自己,而不管王军和族人的死活。
十一将手中的牌子放在地上,俯身跪地一拜。
天佑和王军们眼睁睁地看着十一在大夏门外止步,回身又走入了宫门,他此刻真想大喊一声,但是他却不能。
十一拾阶而上,缓步踩在薄雪之上,通往城头的台阶上留下了她浅浅的脚印,十一终是踏上一条通向死亡的康庄大道。
“女儿不孝,自请从族谱除名,一不能承欢膝下,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十一自入王府以来,承蒙师父教诲,得同门关心,师姐师兄爱护,却不曾有半分报答,此其二。师父被赐剔骨之刑,蒙冤惨死,仇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手刃仇人替师父报仇,此罪其三,十一宁死也不会再同仇人成婚,唯有一死,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生世世追随师父!”
“王军个个赤胆忠心,日月昭昭终有光,天理昭张终有时,相信终有还我王军清白之日,十一今日拜别阿爹阿娘,师兄师姐们,自此漼氏再无不孝女漼辛夷,只有任城王府的十一!”
十一将头上的钗环一一除去,耳中的坠子随着飘落的雪花一并落在薄薄的雪中,所有的束缚和牵绊尽除,独留心爱之物去见心爱之人。
独立城墙,从中州遥望西周,似乎能看到当日黄沙袭天,薄暮冥冥中,立在那高台之上,雷响震天战鼓的挺拔身姿。
十曲九折,百转千回,终是自己连累了师父!
“木易辰,我来嫁你了!”
万籁俱寂,只有片片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在自己肩头。
“若有来生,换你先娶我!可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十一听见了,无声的雪花便是师父的回答,十一终于笑了!她知道师父答应过自己的事从未食言。
刘子行来不及抓住她的寸缕!一袭红衣,紧闭双眸,与世诀别,赫然从十丈高的城墙一跃而下!仿佛一片雪花无声坠落!徒留刘子行悲戚的哀嚎!
“啊!”
城外的百姓个个捶胸顿足,泣涕涟涟!一拥而上!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