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色授魂与,情迷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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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幽幽编钟、建鼓的雅乐之声穿过几百年的时空向今人袭来,竽、笙如泣如诉之声回荡在前殿的穹顶之上,仿若歌乐袅袅渐起: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旗。
十一轻叹道:“夜如何其,夜未央。”
十一听师父和道:“夜未央,乐未殇。”
曾经岁月缱绻,葳蕤生香的椒房殿,只空留下金屋藏娇的典故,人去殿空遗恨不休。
不啻微茫,造炬成阳的大儒先贤韦玄成、萧望之等曾研习经学的石渠阁,着名的“石渠阁奏议”出处,也被浩瀚的时空所吞没。
有正四方之玄武、苍龙二阙、朱鸟堂的未央宫,建章宫北的泰液池,蓬莱、方丈、瀛洲、壶梁已全部被世人和历史所遗忘。
无论是纵横三百余里,隔离天日的天下第一宫阿房宫,还是周袤三百里的大苑上林苑,曾经的无上的追逐,与如今的冷寂的荒废,都化为一缕轻烟或并入一片焦土,如石沉大海不再被人记起。
不论是一生求仙、敬巫祀的帝王,还是狡兔死走狗烹的王侯将相,都如滚滚长江向东逝去的流水,被千万朵浪花淘尽,似一片片树叶随四季枯荣,岁月更迭,迎风落下。
唯有天上的明月,苍穹的斗柄亘古不变,虽四季变换,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即使生如芥子,也当心藏须弥,看遍了岁月流转的光景,都不及转身时你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木易辰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十一,所有的恋恋不舍,都化作心头的滴水化雨。
十一看着眼前蒙尘已久的破旧木板,倔强地孤立在架子上,恍惚间他们当时逃跑的模样依稀仍在眼前。
十一突然就想伸手在上面留下一点印记,或许许多年以后会有那么一个未来的人,不经意闯入时,亦能见证他们今日的足迹和心境,一如揭开一缕尘封的秘密。
木易辰看出十一的心思,温柔问道:“你想在上面留字?”
“嗯,此处人迹罕至,在此处留字,像留了个秘密!”
“想写什么?”
“辰!”
被十一脱口而出的直白瞬间拨动心弦,却在她慌忙解释时莫名心痛。
“此时刚好是辰时!多有意义啊!”
木易辰温润如玉的笑意,似一束光将压在十一心头的阴霾,生生照出斑斑透亮的光。
辰时的日光配合地透过积久蒙尘的窗棂,折射透入时,正好温柔地打在十一的白皙的脸颊上,衬得她清亮的眸子更加熠熠生辉,微光下的鹅黄与浅淡在另一边偷偷勾勒出如画的侧影,木易辰就这样呆呆地盯着看了好一会。
所有的所有,都不及你。
木易辰轻轻抓住十一就要落在满是尘埃木板的手腕。
温柔开口:“我来吧!”
十一见木板上留下清晰地的遒劲刚直,一笔一划,素手起落间,木板上侃侃印出“十一!”二字。
十一抬眼对上师父灼灼目光的那一刻才明白,原来爱越来得无声无息,却越是滴水化雨。
十一带着震惊,满足与喜悦的笑颜就猝不及防落入木易辰的眼眸,更是被他珍藏在心底很多年。
归去时,他们经过渭水河边,“师父,我想再看一眼师父的秘密基地!”
“好!”
木易辰将十一从马上扶下来。
二人伫立河边,木易辰见十一突然蹲在水边,只紧张的往河边靠了靠,见十一没有其他的动作,才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
木易辰见十一将耳朵上的坠子双双解下,远远丢在河中。
“你做什么?”
十一抬头仰望着师父,认真说道:“以后师父要是难过的时候,它们会替我陪着你!”
木易辰远远望着十一仍下坠子的地方,只轻声应道:“好!”
犹豫了很久,才从袖中拿出一只木簪,“这个给你!”
十一接在手里时,见上面雕刻着一支精致芙蕖,周围几片荷叶的留白纹饰衬得一茎水芝越发的遗世独立,杂尘不染,背面不显眼的地方刻着一只娇憨灵动的小狐狸,似曾相识的画面只让十一觉得眼热。
这不就是自己回芙蕖汀时,第一次在书房画下的那副画吗?师父竟然看过!而且还刻在了木簪上面。
“这是师父什么时候刻下的?”十一只觉喉头发紧,心狂乱地跳着。
“是上次从漼府回去以后!在西周时刻下的,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木易辰忐忑地问道:“喜欢吗?”
十一含泪重重点头,“喜欢!”
木易辰掏出帕子替十一擦干眼泪。
“别哭!你已经哭的太多了,会伤到眼睛的!”
“师父可以替我簪上吗?”
木易辰将簪子轻轻插在十一的发间,不舍地收回无措的手臂。
十一嘴角翘起,看着师父的无措,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这辈子,做过你的徒弟,足够了!”
策马回府后,十一不得已跟了梓鹃来到自己的卧房,迫不及待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
“那我们立刻去厨房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梓鹃急忙拉住十一,“姑娘,我是说饺子都已经包好,煮好,只等你和殿下回来用午膳!”
“都是你一个人准备的吗?梓鹃辛苦你了!”十一感激道。
梓鹃笑着摇头,“不是,是颜将军和南将军还有紫苏姑娘一起帮忙准备的,想给姑娘一个惊喜,我们快过去吧!”
十一瞬间红了眼眶,“好!”
等师父和十一都来到厅上,一桌的饺子宴已经准备停当,木易辰见大家都来齐了,只说道:“都坐吧!”
待大家入座,木易辰端起酒杯,“今日十一离府,师父和你的师兄师姐们送你!只愿你顺遂无虞,余生无忧无病,长乐未央。”
“谢师父!”
十一含泪饮下,为了让师兄师姐们不那么难过,十一一直笑着,她希望最后留给他们的是自己的笑容而不是悲伤。
温馨又充满离愁别绪的家宴在一片叮咛声中结束,互相的牵挂和不舍,千言万语,只停在眼角眉梢,需等到宴席散了,才能在夜深人静之时,拿出来放在心头,反复低吟清唱。
从藏书楼下来时,梓鹃早已等在那里,“姑娘,该启程了!”
十一转身最后回首凝望,只无语凝噎,径直向外走去。
穿过那一排排长廊时,廊上锵锵的声音再次传来,初入王府,她跟在师父的身后,穿过长廊时就是这个声音伴她入府。
师父出征归来时,也是自己跑过长廊迫不及待奔向他,回首的每一瞥都是你,曾今仅凭天意,她花光了所有的运气,只为遇见你,如今却只能将心事深藏,陌路相依。
漼三娘和漼侍中在驿馆已经等候半日,十一明白再也无法停留,此时三师姐南星和三师兄谢云已等在门口。
“十一!”
“师兄、师姐!”
“师父有令,命我二人将你平安护送回中州!”
十一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呢?”
南星温柔安慰道:“你出城时自会看到师父,走吧!”
木易辰和萧宴立在城头,只听萧宴遗憾道:“你真的不去送她?”
听不到回答,他犹兀自叹道:“也是,圣旨来的太急,若是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送她出嫁该有多好!”
望着木易辰落寞的背影,他只悄然离开,独留他一人伫立风中,含恨而泣,她终于要走了,他再也留不住她了。
十一掀帘坐上马车,由师兄师姐骑马带着才出了西周城门,揭开车上浮窗之时,见王军林立如长龙般威严地分立道路两侧,绵延数里不见尽头。
梓鹃喜道:“殿下以王军送姑娘,这是在告知世人,任城王府永远是姑娘坚强的后盾。”
十一回头找寻时,只见城墙之上立着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十一远远望见师父低头隐忍的瞬间,泪水似从脸颊滑落,这是第一次十一看到师父的奔溃与不舍,为了让她心安,在彼此目光相遇的瞬间已隐隐浮出丝丝笑意,说不出口的再见,却是难以再见。
十一倔强地回望着,直到师父的身影消逝在视线之外良久,发间的步摇随着马车的前行颠簸而来回晃动着,就像十一一颗忍不住想要奔向他的心,来来回回,曲曲折折,却最终只能遗憾地定在了原地。
第一次见师父时,她就站在那高高的城墙上,看他徐徐登临那高台,身披铁甲战衣,遗世独立,他擂鼓之时,万千将士齐出齐发,“世行为鉴,守节死义。”
这就是自己的师父,木易辰,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她回不去了。
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自己用了十年时间,才懂得了这八个字,色授魂与,情迷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