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红炉点雪看明朝,碧水东流遗恨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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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师父似笑着说道,“传言不可信,很可能是刺史听错了,因而误判误传而已!”
那老者捋了捋胡子,也笑着答道,“如此办法,以前恐怕可行,如今我已将同你们一起来江陵的人,都带到了山门,若说还是误传,怕是不好办了!”
“既然阁下已经将那二人抓住,应当明白我们是受人胁迫,不得已才闯入江陵城的!”
“这倒是真的,只是没想到你竟会亲自来救人,这倒是让老朽有些好奇!传闻说你立下誓言,一生无妻无子,如今倒因为一个姑娘追到江陵城里来,反倒让人更加疑惑。”
十一愧疚地望着师父,自己连累师父一次比一次彻底。
“对我而言,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无论是江陵还是怀桑,她都是我必须要去解救的人,误入江陵虽非我所愿,但晚辈也惊扰到了老先生,确实是我的过错,晚辈在此向您赔礼!”
师父说完向那位老者恭恭敬敬地施礼,十一更是感动于师父竟然会毫无顾忌,护她到如此程度!
“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可是木易辰,你又如何能让朕不计较此事,放你回去呢?”
师父款款说道,“陛下今日着常服,只带了一名随从来,想必彼此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我们都不想南北开战,既然我们没有了开战的理由,陛下今日来此难道不是为了放我们回去的吗?”
老者眼里虽露出欣赏的神色,但不死心道,“可朕身为南萧皇帝,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放了你回去,若是哪天再想起来,怕是会后悔,心里不舒服怎么办?”
停顿片刻才说道,“年轻人,我是个老人了,要懂得给老人家留一点颜面啊!赔罪呢,就该有个赔罪的样子!你的赔罪礼是什么?”
“陛下既然这么说,可是有了想要的东西?”
“吾儿萧文!”
“这个我恐怕不能答应您,本王并不知道萧文是谁,如今任城王府上,只有一军师名为萧宴,本王虽想自保,但也不能随便找个人来献给陛下吧!所以实在无能为力,不如老先生再想想,可还有其他别的想要的!”
老者突然不淡定道,“可我只想要回我的儿子,他是萧文也好,萧宴也罢,我就只要他!”
师父仍旧不动声色道,“不管他是谁,若他不想回来,本王也绝不会逼他!”
“你就一点都不怀疑他,他可是我放在身边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你就没想过一旦我们联手,恐怕你西周城的大门也未必会固若金汤!”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王做事向来随心。”
“木易辰,你现在就在我的地盘上,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你就不怕得罪我,我一声令下,让他们杀你泄愤吗?”
听到此处,十一的心里更是一紧,若南萧皇帝一意孤行,师父岂不是会有危险,但十一却听师父镇定答道。
“本王若是怕,就不会踏入这江陵城!更不会站在这里同陛下说话了!陛下应该知道,三步之内陛下亦可为人质,助我走出这江陵城,但是我相信陛下不会这么做,我更不会这么做。”
“为了表达双方的诚意,我的赔罪礼一定让陛下满意,我定促成南面与北面立下永久互不侵犯的盟约,陛下对这个赔罪礼可还满意?”
南萧皇帝听到师父出其不意的赔罪礼,只笑道,“哈哈哈,年轻人,这份赔罪礼,我怕是受不起!”
“受不受得起陛下自己定夺,我回去后会与我们的陛下商议,年限由您来定!从此南北互通有无,两岸永葆太平,这也是两国百姓共同的愿望,常听陛下以仁义治天下,在南萧,连三岁稚童皆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北边的臣民想必是更愿意来投靠陛下您的!”
老者得意道,“说得是!朕平生所愿不过如此而已!只是吾儿……”
跟在一旁的侍从只着急道,“陛下,二皇子的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只是现在江水对岸任城王军已大军压境,恐怕我们再不送走他们,南萧的百姓们更会惶惶不安,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十一趁南萧皇帝犹豫的空隙,在师父的耳边低声耳语几句,见师父点头答应,才开口说道。
“陛下,民女是乌水房漼氏后人,漼氏藏书皆是前朝古籍,是族人用性命留存下的,民女此次自家族带出五千六百卷藏书手抄本,愿代西周小任城王赠与陛下半数,作为额外的赔罪礼,以感谢陛下的宽宏大量,也希望南北能从此永葆和平!辛夷替两岸的百姓们谢过陛下的深恩!”
桓宇见这两人已将陛下的七寸都稳稳拿在了手里,自己对漼氏藏书更是垂涎日久,赶紧笑着助攻道,“陛下赶快答应啊!”
“姑娘姓漼,自东汉末年,漼氏就位列三公之首,清河漼氏与博陵漼氏两支更是声名显赫,曾出过三代尚书,两位司徒,可惜朕多次邀请漼氏南迁而不得,虽有一旁支迁来,但没过多少年,却又迁了回去,真是很伤我这个老人家的心呐!”
“罢了,能得漼氏珍贵藏书,却是意外之喜,如今的乌水房家主漼三娘,为人更是受人敬仰,可否请姑娘转达朕一心盼他们南迁的心意。”
“漼三娘正是家母,虽然民女不能左右家族南迁之事,但是请陛下放心,您的诚意民女一定转达到,只是民女还有一小小请求,漼氏的赠书可否请全部收藏于龙亢书院!”
桓宇闻言,更是激动道,“当真!姑娘当真愿意将藏书留在此处!”
见十一笑着点头,桓宇更是喜不自胜,立刻转身向陛下作揖道。
“桓宇一生苦求漼氏藏书而不得,陛下若答应收藏于龙亢书院,我愿意答应陛下之前的邀请,做太子的老师,做太子太傅!”
南萧皇帝见桓宇肯出山,心里自是十分愿意,“既然你们都这么迁就我这个老人家了,我自然是愿意成人之美。”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只是桓宇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太子屈尊来书院三年,我定当倾囊相授,我与夫人阔别数年才得以重逢,我不愿再次抛下她!”
“这本是人之常情,就依从桓先生的心意便是!”
大家把话都说开后,一切都变得明朗,十一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到肚子里了!
只听南萧皇帝说道,“依老朽看,这纱帘尽可以除去了!”
话音未落,木易辰已带着十一走到亭外,躬身拜见南萧皇帝之时,萧衍见小任城王果然一身风骨,是宛若劲松竹玉般的人物,举手投足间尽是王者风范,一双明目皓若日月,却沉静深邃,杂尘不染!
倒不像是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竟是一翩翩绝代公子!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若是南萧也能得这样一位举世无双的人才,他每天做梦也应该都会笑醒。
如今连文儿都愿意跟随他,就连他身边的这位姑娘也是温婉娴静,知书达理,十分有胆识和气度,可见任城王府里果真是卧虎藏龙,不容小觑。
笑着叹道,“此生有幸见过西周小任城王,也是无憾了!明日你们尽可自行离开,为表诚意,朕自会将骗你们入城的那两位送还给任城王军处置。”
木易辰谢道,“多谢陛下,臣只要刘远山一人回去复命即可,至于另一人,请陛下放了他,我们之间从此再无瓜葛!”
“好,就按殿下说得办!”
十一听师父突然沉声道,“不过,还有一事,我来江陵的当日,曾遭一胡姓将军追杀,在离开之前,我会讨回他欠我们的东西,还请陛下见谅!”
只见老者沉思片刻,只风轻云淡道,“这,是殿下与他之间的私人恩怨,朕自是不会插手!”
“好!”
“那老朽就不打扰了!告辞!”
“送陛下!陛下慢走!”
三人行告别礼,一齐目送南萧皇帝离开,才觉得如释重负。
行至山门,萧衍信守承诺,命人将刘远山遣回西周,将宋孟押到山下便放了。
此时两名士兵急急来报,“陛下,二皇子在江边求见!”
“走,快走!去江边!”
伫立江心,南星见萧宴的脸色十分难看,想必他也是十分不愿意再踏上这片故土和伤心之地吧!
此时萧宴心里更是百感交集,三次立于江边,竟是三种完全不同的心境。
第一次与还是父皇的他立于此,当时虽与任城王军隔江对峙,险些一战,可那时他是多么地意气奋发,曾一度信誓旦旦地想为南萧皇帝一统中原,助他成就霸业,当时竟是半点不知愁滋味!
一年多前,从中州回来时,殿下送他过江来交换两个稚子时,也是南星陪在自己的身旁,彼时所有的情形还依然历历在目,帝王心本就深不可测,他忐忑地见到自己的一双儿女时,心中更是恍如隔世,不知该是感激还是愤恨,只万念俱灰地换回两个孩子后,生无可恋地一头跃入江中,若不是南星跳入水中将自己救下,给了他另一次生命,或许这世上会少一个伤心人吧!
直到半年前,一直在母亲身边侍奉了三十多年的孔嬷嬷一路跋山涉水,拿着当年父皇与母后的亲笔书信来告知他,他就是当今陛下如假包换的儿子时,他更是呆若木鸡。
直到那时他才知,是母亲为了争宠,故意引陈淑妃与她发生争执,致使他不到八个月就早产,母亲晚年更是因爱生恨,痴狂到不惜编织自己是前朝遗孤的弥天大谎,让他们从此父子反目,铸成一生都不可弥补的遗憾。
可是如今时过境迁,他竟也不知该恨谁,更不知道该怨谁,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他不愿再为任何人而活,只想用有限的生命去珍惜值得的人和事,所以今日他才能坦然地站在这里,来请他放殿下回西周。
一路快马来到江边,果然远远见江上小船中立着一男一女,走近时见船上之人果是他的儿子萧文。
“文儿!文儿!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贫僧不是陛下口中念念不忘之人,今日渡江,也只是来迎吾王回西周!”
萧衍心疼道,“你是朕的二皇子,无需屈尊在小任城王门下!你快上来,这次我一定要带你回建康!吾儿不要听信谗言,你就是我的皇儿!是朕的亲生骨肉啊!”
萧衍只淡淡道,“你与我,已是陌路之人,萧文是南萧二皇子也罢,前朝遗孤也好,都与我无干!如今贫僧只是萧宴!今生今世我们最好不要再见!”
此时身旁的侍从一个眼神,侍卫们已抽出长剑向前走来!
萧衍怒吼道,“退下,都给我退下!上次就是你们逼得吾儿投江,如今还竟敢?”
侍从急忙跪地解释道,“我们只是想先将二皇子请回去慢慢商量!等到了南萧,假以时日,二皇子定会回心转意的!”
“哼!巧言令色!都退下!”
转身对萧文温言道,“朕只盼能等到你回心转意的那一日!”
“我心中已无任何执念,也望你保重身体,大家各自安好,更希望你放了吾王,他曾是贫僧的救命恩人!更是我愿意一生仰慕和追随之人!”
萧衍含泪道,“此生能听到你的这番话,我很是欣慰,至于你的殿下,他明日自会回去!”
萧宴再无多言,只双手合十拜了一拜,转身摇上船桨,与南星乘舟向江心划去!
萧衍望着他们的船缓缓驶入江心,逐渐消逝在视线外,才拖着沉重地步伐回去!
南星见他始终波澜不惊地模样,说道,“你这回是真的放下了,这就对了嘛!可是南萧皇帝不会不守信用吧!毕竟扣住我师父,就相当于扣住了我们的半壁江山!”
萧宴笃定道,“他不会的!”
“你为何如此肯定?”
萧宴缓缓开口道,“他虽有时对身边的人冷血多疑,但却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扣住殿下容易,可三十万王军的怒火谁来平息!所以他不会的!”
南星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知道师父和师妹能平安归来,她就最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