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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可遇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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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舒毫无疑问是聪慧的,对于人心的判断猜分更是了得,皇宫十几载,能看清这些于他来说并不难。

春明却偏着头,有些茫然。

听得云里雾里。

亓舒默了片刻,眸色挣扎,若说不恨,过于违心,他那孤寂黑暗的儿时岁月,若不是春明的到来,亓舒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坚持到如今。

他常常不解,既是无法陪在他左右,又何必将他生下来,这个世界空荡荡,没有人爱他,就连他的母亲,亦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失去了生命,值得吗?

本不该如此,本不必这般。

而且若是生下他来是让他遭受痛苦的,那她当真是无比狠心,定是位不喜爱他的母亲了。

但随着年岁渐长,看到的事多了,知道的多了,亓舒越像是在黑暗里龃龉前行的人,足下破土狰狞的荆棘刺穿他的皮肤,鲜血洒落在泥泞里,竟是连该恨谁也渐渐分不清楚了。

现在明策的话,无疑就是让亓舒证实了他多年的猜测。

那无药可解的寒毒,确是他母亲所下。

他是她割舍不下的欲念妄求,也是他——害死了她。

若亓舒不曾遇见春明,不曾发现自己的妄念,在得知明绾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他当是嗤之以鼻,不屑冷漠的,那个女人当真自私又小气,既是爱他的,却又亲手让他痛苦让他受尽非人折磨,这些她又何时征询过他愿不愿意、想不想要。

但不是,亓舒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可遇不可求,那道光温暖轻柔,教会他被爱和爱人,让他宽容平和冷静强大,学会了感同身受。

那点微末的恨意便再也无法立住脚,泥泞的荆棘中也能开出千万朵战栗的花。他再不是被厌恶、被拒绝的存在,有人将他一瓣一瓣的拾了起来,拼拼凑凑护在了心口。

那心口偎贴火热,因他而跳动。

春明低头看俩人交握的双手,亓舒的手白皙细长、骨节分明,她的手柔滑修美,但此刻,两只手却瞧不见半分的端庄,失了血色,痛到麻木。

殿下仿似攥住了他的全部。

莫名的,春明就是有此感觉,她突然很想抱抱亓舒,不是平日里那种公主抱,只是将他抱到怀里,让他能更真切的感受到他的全部。

春明愿意成为亓舒的全世界,她求之不得。

春明如此想,便也这样做了,她从来最是遵循皇宫里的规矩,就算偶尔胆大妄为要冒犯她的殿下,也会事先装模作样的请示一番,这是第一次她什么都没说,却让亓舒心下漫起无边委屈与酸楚。

他没有娘了。

他娘很爱他,但是他没有娘了。

他甚至都没能见见他娘,他想他娘了。

“舅舅……”

亓舒嗓音沙哑,脸埋在春明颈窝,眼尾湿润,向来幽深通透的黑眸仿似染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山海遥遥,他亦遥遥。

“以后和我说说她,好吗?”

明策今日情绪也有些动荡,他不似亓舒那般,对明绾实际并没有多少印象,那是他亲姐姐,自小待他好陪他笑,会捉弄他,也会在逗哭他后苦着眉头纠结如何向他道歉哄他开心的真真切切的存在。

“好。”

一直没有真的走近,各自打着小九九的舅甥,如今竟因为一个共同的联系,实现了和解。

双方各自沉淀了会儿,春明仰着脸,下巴有些要离体而落了,她盯着明策,突然问道:“舅舅,那日竹林里的漂亮姐姐,你最后找到她了吗?”

“……”

明策脑海里正回忆着明绾当街举着鸡毛掸子要揍他呢,春明一句话,瞬间将他带离伤怀。

但想到那个女子,明策向来翘起的两撇刘海都跟着暗淡无光的耷拉了下来。

“没有,我去时,她已经不在那了。”

春明耸耸肩,也有些无奈,只得绞尽脑汁安慰他,“舅舅,那个姐姐应当是为了敦睦庆典来的,你若是有空,也可以去庆典上转转,说不定就撞见了呢。”

明策果然瞬间刘海复原,轻吸了下鼻子,眸光坚定,“小春明你说的对,总归我还不能放弃。”

他这好不容易遇见一位模样脾性都对味的人,明策觉得此生应该就是她了。

和明策说完了话,下人也取来了寒烟剑交给春明。

春明单手握着剑鞘,寒烟剑的剑鞘呈银灰色,通体没有什么繁复的雕刻修饰,握着很有些分量。

她试着将剑从剑鞘里拔出,寒烟剑通体也是银灰色,剑身笔直,剑文细密,剑刃恍如一抹冷光,整把剑在三分之二刃的地方做了收口处理,突出的弧面剑刃让这把剑多出了无上深寒杀气,剑柄是竹段的设计,握着手感正合适。

护手上呈半镂空设计,中间是一颗不规则的椭圆黑色曜石,日光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春明随手捥了个剑花,心下已经对这柄剑满意至极。

“好剑。”

寒烟剑名字秀气,模样也精致,但却并不是一柄姑娘剑,立于中段,重量甚至还比大部分市面上的公子剑更重上许多。

幸而春明身法从未有一日怠慢,这柄剑她舞的虎虎生风。

明策见此,满意的笑着,这柄剑本就是当世名剑之一,若不是他所练的流光剑法需和一柄重量轻巧的剑搭配,这柄剑说不定早叫明策先拿去大显身手了。

不过,思及什么,明策忽而侧头看向亓舒,眸子里有些莫测,“但这剑还缺了一物,剑穗,古往今来,这剑穗于剑于剑主人都意义非凡,从前你娘带回这柄剑时,剑上就没有剑穗,既然如今寒烟剑要重现于世,那这剑穗,就你们自己准备了。”

春明满口应下,“没问题,我定会寻到最合适的剑穗的。”

亓舒则目光闪烁了下,盯着那柄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仆二人既然取了剑,又各自换了身服饰,此行春明是为景和门扬名的,便不必再做仆从打扮,是以她换了身森绿色窄袖长袍,袍子上用暗线绣了鹤图,袍角位置鹤似是站立于层层白云间,腰间用玄色腰带将纤细腰身束出。

身形亭亭玉立,过了十二的生辰后,春明的个头便如雨后春笋一般窜的飞快,若说去年她与花九容在一处,只浅浅高出花九容半指,现在就高出了花九容一头,五尺身量,除非瞧见春明面具下的那张稚嫩的脸,否则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个才十二岁的奶娃娃。

当然,也不会觉得她像个成人就是了。

一头长极臀的柔滑乌发脱离了瓜皮帽,得以重见天日,细致的掺了赤色发带编了发,半挽在脑后,用一根黑玉云纹垂两颗指尖大玉葫芦发簪束成马尾,随着春明的动作而轻轻左右摇摆。

俏皮又不失风流。

剩下一半批发在耳垂两侧各自编了一条小辫子,越发像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公子哥。

亓舒与她装扮大差不差,只是衣裳是玄色锈银白莲花纹,束发的簪子是支白玉云纹垂双葫芦发簪,发带用的也是清贵极了的月白色。

换了衣裳,春明自己先围着铜镜转了几圈,最后等给亓舒收拾好,睁着双黑白分明澄澈的大眼睛又将亓舒看了个遍。

无论看多少次,亓舒好似天生就适合玄色。

“殿下,奴才斗胆,您瞧着,和奴才像不像亲兄弟?”

“……”

像个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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