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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AS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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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近午夜,小龙河旁一条名为丁香巷的深巷里,依然氤氲着各色灯光、混杂的乐声以及酒精和烟草的气息。

苏语林的大G开不进这样的小巷,只能停在巷外的街边空地上。她和索朗俩人就只能步行跨越这最后的1公里了。

没错,就是苏语林和索朗。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组合,是因为马天浩这个甘泉本地土着和徐君奕这个酒吧业内家属都没听说过麦田酒吧,而苏语林却碰巧知道一个叫“麦田Again”的酒吧,于是,自告奋勇带索朗过来碰运气。

考虑到索朗的那辆年高德勋的老爷车也许不喜欢这里的氛围,苏语林果断建议索朗搭自己的大G一起过去,索朗也不矫情,欣然领命。

麦田Again的位置很隐蔽,几乎已经是在巷子的最深处。

酒吧不大。与一般酒吧的熙攘热闹不同,这家酒吧的客人几乎都安静地坐在卡座里。在高高的椅背和幽暗光线的双重加持下,别说看清里面人的真面目,就连人数都未必数得准。

这倒是个适合特务接头的地方。索朗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有点无厘头的想法,看看在前面领路的苏语林的背影,又想:还真看不出,威风凛凛手持开颅锯的苏老大,居然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脱掉解剖服的苏语林,穿了一条浅雾霾蓝的连衣裙,宽松的裙摆配着她高挑纤瘦的身材,颇有几分飘逸。她脚下是一双同色的平底豆豆鞋,行走无声,整个人如同一缕袅袅飘行的蓝色烟雾。

酒吧的侍应生迎了上来,简单询问后,把俩人领到一组卡座旁。

苏语林点了姜汁啤酒和苏打水,索朗从善如流,点了同款苏打水。

“你不喝酒?”苏语林问,眉梢轻轻挑起。

据索朗观察,每当苏语林对某事表示不理解或不认同的时候,她的两条眉毛就会像失控的无人机一样上下翻飞。此刻,苏语林的眉毛只是微微上扬,说明她只是感到点意外。

“既然开车过来了,总得留一个人当司机。”索朗笑笑,“正好,给个机会开开你的豪车。”

“那太好了!”苏语林更加不知矫情为何物,直接叫住侍应生,说:“啤酒不要了,改成冷柚轻云吧。”

“这酒的名字听着挺有文艺气息的,”索朗问,“都是些什么东西搅合在一起啊?”

“搅合这个词用得可不怎么文艺。”苏语林很认真地说,烛光照在她光洁白皙的脸上,让她看上去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关键是,我实在接受不了鸡尾酒这种造物。本来都是好东西,非得乱七八糟掺和在一起,弄得啥也不是了。”索朗又想起他喝过的螺丝钻的味道,皱着眉倒吸一口冷气,那样子就像是被人在嘴里塞了一把尖椒炒黄连。

“理解。”苏语林点点头,表现出一副很善解人意的样子:“所以,无论东北乱炖、四川火锅还是佛跳墙,都不是你的菜,对吧?”

索朗被噎得喉头一紧,咽了口唾沫,才苦笑着说:“老大,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犀利呀?”

现在这种场合,索朗觉得叫苏法医有点过于公事化,但又不可能像钟鸣那样叫姐,索性也就跟着马天浩叫起了老大。

苏语林倒不在乎他怎么称呼,无奈地叹口气,说:“唉,看来我的顺话答音技能又没用好。”说完又勾起唇角,很认真地解释:“我刚才真的就是想顺着你的意思聊天,而不是说反话。”

恰在此时,侍应生端着苏语林点的冷柚轻云过来了。

玻璃杯里装满了橙黄色的液体,从上到下由浅至深,接近杯底的部分呈现出近乎于琥珀的色泽。

酒色衬托着摇曳的烛光,让索朗不由想起,塔克拉玛干沙漠日落前的最后一抹余晖;想起多年前去那里执行的反恐任务;想起组长冒哥,那个总是喜欢用川普骂他“宝咪咪”、“哈搓搓”的家伙,那个为了救他而长眠于大漠的人。

见索朗的情绪似乎有些低沉,苏语林决定加大解释的力度,于是说:“有些事,马天浩他们是不会告诉你的。但为了避免误会,我想我还是自己说清楚比较好。”

“您说。”看着苏语林一本正经的样子,索朗也不由正襟危坐,做洗耳恭听状。

“大家对我的评论很多,你可能也听说了。有的说我脾气古怪,有的说我毒舌,也有的说我是深井冰。”苏语林保持着她一贯的直爽作风,开宗明义。

“以你的个性,应该不会太把这些议论放在心上吧?”索朗用他认为最合适的方式安慰苏语林。

“没错,自从16岁我知道了自己的特殊情况之后,就一直努力训练自己不去在意别人的想法,如今20年过去了,我的训练也算卓有成效。”

苏语林微笑着啜了一口酒,笑容比桌上蜡烛的小火苗还要更有温度。

知道了自己的特殊情况?索朗听出苏语林话中不同寻常的意味,但却没有提问。

【酒吧里的bGm不知何时换了,一个略带颓唐的男声唱着:“暖气、阳光、天上有飞机,汽车、唱歌、都不着边际。”】

苏语林说:“16岁的时候,一位心理医生给我做了测试,结论是,我患有轻度的阿斯伯格综合征,简称AS。”

“阿斯伯格综合征?”索朗讷讷地重复着这个拗口的词。

【“这样好天气,一直在下雨,谁在编程序?我的想法像漂亮的t恤,会被风吹起。”bGm中的男声依然颓唐地唱着。】

“目前学术界对AS还没形成完全统一的认识,一般认为,这是一种泛自闭症障碍,其重要特征是社交困难,伴随着兴趣狭隘及重复特定行为,但相较于其他泛自闭症障碍,仍相对保有语言及认知发展能力。”

苏语林说话时的神情,和她用止血钳翻动尸体某部分组织时的样子别无二致——平静且带有探究精神。

她的话,索朗听得似懂非懂,想了想,只得半真半假地感慨道:“只是相对保有语言及认知发展能力就能成为法医学博士,如果让你拥有了全部发展能力,那别人还怎么活呀?”

“通常,AS患者只能理解清晰明了的语意表达,对幽默、隐喻、双关之类的语意表达则会存在理解障碍。但我却能理解,你刚才的话暗含幽默和双关。你其实是在变相地夸我和鼓励我,却又不想说得太正式。”苏语林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

有些话只能意会、不能挑明,这是生活在成年人世界里必须明白的道理。然而,这位苏老大不仅挑明了,甚至条分缕析地解剖起来了。

索朗现在明白,为什么AS患者普遍存在社交困难了。其实,困难的也许并不是AS患者本人,而是坐在他们对面的人。索朗暗暗下定决心,今后和苏老大说话,越直接、越简单明了越好,别搞什么幽默、隐喻和双关。

偏偏在这个时候,苏语林决定展现一个训练有素的AS患者的社交能力——以幽默回应幽默。

“拥有临床医学硕士和法医人类学博士学位,并不会影响我做一个安静的AS患者。”

苏语林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继续说:“有人称AS患者为不被世人理解的天才。甚至有人说牛顿和爱因斯坦可能也是AS患者,只是在他们的时代还没有这个说法。不过,埃隆马斯克倒是亲口说过自己是AS患者。”

【“可口可乐在桌上笑着,笑自己被喝干。你的故事我的故事,谁来把它讲完。”bGm中的男声还在耳边萦绕。】

“恭喜你,也是天才俱乐部中的一员。”索朗脱口而出,但随即又觉得不妥,赶紧说:“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只是调节调节气氛,随口幽默一下。”苏语林不在意地摆摆手。

索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苏语林则悠哉地端起面前的酒,呷了一口,说:“通常,我不会误会,只是不能很好地领会别人的意思。不过,好像别人倒是经常误会我。”

“我呢,从小就是一个不会读气氛的人,很努力地和人家聊天,聊着聊着发现人家忽然就不高兴了,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苏语林说,笑容显得有点没心没肺。

但索朗却能猜到,小时候的苏语林为了被人接受曾经做过多少努力,又曾经收获了多少委屈和痛楚。只是如今只化作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索朗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苏语林却似乎谈兴正浓。

其实,AS患者的一个显着特点就是,在交谈过程中缺乏察言观色的能力,执着于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不知道顾忌别人的感受。

针对这一点,苏语林给自己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即便是自己非常感兴趣的话题,最多连说三句,如果对方没有表现出同样的兴趣,立即中止。

但这一次,即便索朗显得兴趣缺缺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她还是要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之前,她也曾和马天浩、宇文星星等需要密切合作的人说过同样的话,他们最初的表现也是很局促,甚至比她这个AS患者还要局促。然而,一旦话说开了,大家相处起来就会变得从容得多。

所以,她继续说着:“后来我就开始观察别人在各种场景下的表现,然后再去模仿,但有的时候还是会弄巧成拙。”

说到这儿,苏语林眨眨眼睛,促狭地看着索朗:“那个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和你现在差不多。当然,有些人也会像你一样,语带双关地表扬我犀利啊、特别啊什么的。”

“咳咳。”索朗被苏打水呛到了,尴尬地咳了起来。

苏语林低头,小口小口地啜着面前杯子里的橙色液体,同时也给索朗空出一段调整的时间。做为一个AS患者,能不着痕迹地做到这么善解人意,苏语林对自己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

【此时,bGm的歌声从颓唐转而急切:“我们唱呀,跳呀,说呀,要给谁;我们唱呀,跳呀,说呀,想给谁~~听!”】

索朗的咳嗽声渐渐止歇,苏语林抬起头,微笑着拾起刚才的话头,就像是从来没被打断过。

“我非常感谢那个建议我去做心理测试的老师。你知道吗,当我得知自己是AS之后,简直如释重负,这就像是我的人生拼图加上了最后的那一片。原来我只是和多数人不太一样,并不是故意要做个讨人厌的坏孩子。”

bGm的声音更加激越,声音虽然不大,但那一连串的“啦啦啦”却很有感染力。

苏语林由浅啜改为深饮,一口喝掉了杯中三分之一的酒,继续说道:“后来,年纪越来越大,看得也就越来越开。只不过,我虽然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看到别人因为我感到窘迫还是很过意不去。”

“啦啦啦”的歌声还在继续,索朗不自觉地有种想要和着音乐吟唱的冲动——我们唱呀,跳呀,说呀,想给谁听。

苏语林却声音平静地做起了总结陈辞:“所以,我愿意坦白说出自己是AS患者,倒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或理解,只是希望,如果我无意间让别人感觉难堪了,人家只需想想,无需和AS患者一般见识,也就释怀了。”

bGm也在此时走到了尾声。下一支歌响起之前,短暂的静默让索朗觉得有些不自在。

于是,为了打破这尴尬的静默,索朗有点慌不择言:“我刚才情绪不好并不是因为你让我难堪。接触了这么多次,你是什么人我多少还是能看出一些的。你得罪人,多数情况下是能力问题而非态度问题。”

好巧不巧,苏语林刚刚啜了一口酒,听索朗这么一说,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喷出来。强忍着把酒咽下去,才用手捂着嘴“咯咯咯”笑出了声,边笑还边说:“就冲这番言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AS患者呢。”

此刻,索朗的脚指头有了为这间酒吧抠出一个地下酒窖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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