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朱长平的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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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是个很强势的人。”想了半天,朱长平选择了一个貌似两头都不靠的切入点开始了他的讲述。
“我父亲虽然这几年都住在琼岛,但龙盛实际的管理权其实还是掌握在他手里。”
朱长平还是在说朱龙,索朗既不打断也不提问,只静静听他往下说。
“在龙盛集团董事长手下工作不能太有想法,即便是集团总裁也一样。”
朱长平这句话字数不多,但信息量却不小。
朱长平对朱龙的称谓是龙盛集团董事长,对朱长安的称谓则是集团总裁。
似乎,在朱长平眼中,朱龙和朱长安与自己,更多的是工作或者利益上的关联,而非父兄。
当然,这句话中还有一个耐人寻味的点,就是“不能太有想法”。
这一点倒是可以很好地解释朱长安为啥不受自己老爹待见——历史证明,太有想法的太子总是会让皇上不安的——这倒是与韦成毅的观点不谋而合。
索朗喜欢听不同的人讲述同一件事。这样,他可以把不同人提供的信息拼合在一起,找出相符与相悖处,通过交叉比对,最终找到唯一的真相。就像在做一道布尔函数运算题。
这不,前面刚找出相符的,后面就又出现相悖的了。
只听朱长平继续说道:“外界传闻,说我们要见董事长还要等尤丽丽安排,这纯属无稽之谈。我们虽然并不常住在海滨庄园,但那里毕竟也是我们的家。”
朱长平这一波放送的信息显然与朱长安的微博内容不符,甚至和尤丽丽自己说的也有冲突。
这样想着,索朗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眼睛却注意观察着朱长平的微表情。
“当然,要说我哥和尤丽丽能相安无事也是不太可能的。”
朱长平完成了前期铺垫,话锋一转,似乎要说到关键处了。
索朗不由精神一振。
谁知,朱长平却又把话题扯回到自家老爹身上。
“正如我刚才所说,老爷子不肯放手,我哥想做的很多事都得不到认可,但老爷子又不自己直接说,而是用各种秘书做二传手,所以,矛盾就集中在集团总裁和董事长秘书之间。”
听到这儿,索朗又开始品味朱长平的措辞。
他说“各种”秘书,显然就不单指尤丽丽一人。尤其是最后,他说矛盾集中在集团总裁和董事长秘书之间。尤丽丽的正式头衔是董事长私人助理,而丘潮生之前的头衔才是董事局秘书。一字之差,朱长平是口误还是故意移花接木,把丘潮生顶到前台呢?
这个朱长平,上辈子是编筐的吗?绕了一圈又一圈的!这样想着,索朗决定不再让朱长平自由发挥,而是由自己来引导主题。
“朱先生,能不能说一下,尤丽丽是怎么进入龙盛集团,又是怎么被选拔到朱董事长身边的?”
“我记得,好像是尤丽丽在朋友的聚会上认识了我哥,然后我哥就让她进总裁办做了个文秘。”
嗯,这倒是和尤丽丽第二次的说法一致。
那么,尤丽丽两次给出的不同答案,哪一个才是真的呢?她也许真的第一次没说清楚?亦或是她第一次在仓促间说的就是真话,第二次说的是她和朱长平统一之后的谎话?
索朗不动声色地思忖着,目光落在朱长平端着茶杯的手上。
第一次见朱长平的时候,索朗就注意到,他的指甲很特别。
朱长平右手留了指甲,并不长,形状却很怪,是一端高一端低的倾斜的月牙形。左手指甲则修剪得短。
索朗后来专门去网上搜罗了有关指甲修剪的各种讯息,最后终于在某个教弹吉他的帖子里发现了类似的指甲照片。
结合朱长平左手指尖上的薄茧,索朗认为,朱长平应该是个经常弹吉他的人。
后来听说带尤丽丽走的人是一个乐队的吉他手,索朗第一时刻就想到了朱长平的手。只是,当时手头没准备朱长平的照片,没能让阿卢或黑衣男确认。
两天后,等他再次回到临春河酒吧街的时候,阿卢和黑衣男却又都不见了。
哎,还是当时一时大意了。
心里暗暗喟叹一声,索朗收回思绪,恰好听见朱长平在说:“至于尤丽丽是怎么到老爷子身边的,就只有丘潮生知道了,因为老爷子的贴身保镖、贴身秘书什么的,都是他安排。”
又把一切都推给了死无对证的丘潮生吗?
索朗能隐隐感觉到朱长平对丘潮生和谷峰有敌意,这一点倒是和朱长安在他的濒死指控中流露出的情绪一致。
然而,朱长平却偏偏又在刻意隐瞒这种情绪。
到目前为止,朱长平给人的感觉都是有问必答,很配合。然而,索朗和朱长平聊天的感觉就一个字:累!
和大多数人聊天,索朗只需要观察微表情,从而推测讲话人的情绪以及话的可信度。
然而这个朱长平,不管话说得是真是假,出口之前先要绕八道湾,光分析他的话中含义就很费脑细胞了,何况还要辨别真伪。
索朗一边腹诽一边又切换了提问角度:“那,丘潮生又是怎么进入龙盛的呢?”
“他?好像就是应聘进来的吧。”
此时,碳炉上的第二壶水又烧开了。
朱长平把开水注入茶壶中,继续说:“他刚进来的时候,做的是龙盛甘泉工厂的采购经理,后来做了集团的供应链总监,三年前被老爷子看中,亲自把他调到自己身边做了秘书。”
好吧,又是一句符合事实的废话。
就在索朗感觉有些气馁的时候,朱长平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提起了精神。
“不说我还没注意,丘潮生在龙盛的职业轨迹和谷峰如出一辙,都是采购出身,丘潮生做到供应链总监,而谷峰则是财务总监,最后都被老爷子亲自点名做了董事局秘书。”
朱长平边说边拿过索朗的茶杯,斟入热茶,说:“第三泡,入口微微有点苦味,但回甘更长。”
索朗接过茶轻抿一口,虽然没品出什么回甘,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放下茶杯,索朗说:“容我冒昧地问一下,龙盛集团的董事局里到底都有些什么人呢?”
“没什么冒昧不冒昧的,龙盛集团是上市公司,这些信息都是公开的。”
朱长平不在意地摆摆手,说:
“董事会主席不用说了,是老爷子。我呢,当着个不管事的副主席,这位子原来是我哥的。
“丘潮生做着董事局秘书的工作,正式职衔其实是执行董事,他担任集团总裁后这个职务也没撤销。
“还有一个执行董事叫岳萧;最后一位执行董事叫卡尔.约翰斯,国籍是鹰酱联邦;剩下就是两个不管事的独立董事了。”
“你刚才说那个约翰斯,他一个鹰酱联邦人怎么会成了中国公司的执行董事呢?”索朗不解地问。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朱长平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说:“卡尔是约翰斯家族的代表,而约翰斯家族是Rtx的第二大股东。”
“Rtx又是......?”索朗看向朱长平,硬生生把“什么鬼”三个字吞了回去。
“Rtx国际投资公司是龙盛集团的第一大股东,拥有龙盛70%以上的股份。”朱长平解释道。
“龙盛的第一大股东不应该是你父亲吗?”索朗脸上的表情更迷茫了。他记得钟鸣曾经说过,岳茵是龙盛的第二大股东,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第一大股东就是朱龙。
朱长平笑笑:“Rtx的第一大股东是老爷子私人名下的一家全资公司,拥有Rtx80%的股权,也就是变相拥有龙盛集团56%以上的股权。所以,老爷子的名字虽然没在股东名单里,但他实质上的确是龙盛的第一大股东。”
索朗忽然想起,韦成毅曾经说过,龙盛集团的改制,经过了多达六七层的资本运作。他觉得,以自己的知识结构,要想在今天搞明白这里头的机关是不可能了。
于是,他对朱长平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笑着摇头:“听晕了,咱还是换个话题吧。”
“其实,这方面我也不太懂。”朱长平同样摇摇头,问:“索警官还有什么其他要了解的吗?”
索朗听出他话里送客的意思,于是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时间不早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您说。”
“你知道谷峰在哪儿吗?我希望找他聊聊。”
“谷峰?”朱长平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面现难色,“我还真不知道他如今住在哪儿。上次见面,他好像是说公司在黄浦市。”
见他是这种反应,索朗也不再追问。他手里有丘潮生提供的谷峰的名片,只要这位谷野公直在国内用的还是这个名字,索朗就不愁找不到他。
之所以临走之前询问谷峰的下落,主要是想再看看朱长平的反应,会不会还像刚才那样,听到谷峰的名字就会做出下意识的回避动作。如今看来,索朗猜对了。
除了谷峰,朱长平会做出回避动作的还有尤丽丽。
这让走出鼎福茶社的索朗更加坚定了下一站的目的地——麦田酒吧。
只是,这个甘泉的麦田酒吧并不像海塘的鸢尾花酒吧那么好找。
索朗拿出手机,输入“麦田酒吧”这四个字,点击搜索。结果收获了各式各样和麦田有关的东西,比如:“麦田地产”、“麦田中介”、“麦田影视”,偏就没有一个叫“麦田”的酒吧。
也许是这个酒吧太不起眼了,上不了地图?要不,还是找个甘泉当地人问问吧。这样想着,索朗拨通了钟鸣的电话。
电话只响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待听明白了索朗的问题,钟鸣挠挠头,说:“索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喝酒的。再说,甘泉市那么大,就算是酒吧夜店达人,也不可能知道每一家店的位置吧。”
“那就找个酒吧夜店达人试试呗。”索朗怂恿着。
“可是,我也不认识这样的人呀。”钟鸣又开始一下下地捋流海。
就在索朗准备放弃的时候,电话里忽然传出啪的一声。索朗猜,钟鸣又是在拍脑门。
只听电话彼端钟鸣叫出一个名字:“徐君奕!”
“徐君奕?他会是酒吧夜店达人?”索朗眼前浮现出那张美艳堪比当红男星却犹带一丝稚气的脸,有点不可置信地问。
“他虽然不是,但他家亲戚有开酒吧的。找个业内人士问问,总比两眼一抹黑地瞎猜强。”钟鸣很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豪。
“这你都知道?侦查能力有点强啊。”索朗由衷赞叹。
“这不叫侦查能力,叫社交能力。”
钟鸣一脸诚恳地给索朗做思想工作:“索队,不是我说你,下班后多跟大家交流交流,别整天不是猫在资料室就是宅在家里。你看人家马哥,岁数比你也小不了多少吧,经常和我们一起愉快地玩耍,完全没有代沟。”
说完,钟鸣也不给索朗反驳的机会,说了句“等一下,待会儿给你打过去”,就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钟鸣的电话很快又打回来了,声音却是怏怏的:“徐君奕说,他们马上就要解剖丘潮生的尸体,没工夫搭理我们。”
索朗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9点了,心中不由疑问:怎么这个时候做尸体解剖?
电话彼端的钟鸣还在说:“索队,要不我明天再问徐君奕?或者,我把他的电话给你,你自己联系他?”
看来,今晚是注定去不成麦田酒吧了。这样想着,索朗提议道:“要不,咱们也去看看丘潮生的尸体解剖吧?”
“不去!太晚了,我得回去睡觉了。”钟鸣的语气异乎寻常的果断。
索朗脑补着钟鸣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样子,说:“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去那边溜达一趟。”
“那你,多保重哈。”钟鸣不伦不类地客气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索朗知道,钟鸣至今还不太敢看尸体解剖。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只是,钟鸣本来是个能力很强的技侦警察,却非要当刑警,而且还这么执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索朗摇摇头,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发动汽车,向省厅大院的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