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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灵岩调查员乡村传记【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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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喜鹊】

“喜鹊是报喜鸟”之说法似乎确实已经广为传播了,然而在这里,关乎喜鹊的传言却要更为复杂些。

在本地的语系中,“喜”这个字不是别扭地发成“xi”音,而是发成“si”的,和“死”是同一个读法;事实上大部分“xi”音,都会读成“si”——在电影《决战之后》里有个滑稽的片段,报号员说“洗澡了,第一组洗完第二组洗”,这里的“洗”也是发“si”,因此惹得众人抱怨,这个读法也和我们本地一样——所以在本地,喜鹊的“报喜‘si’鸟”身份至少是存疑的。

和其他人一样,母亲也同我说过“喜鹊报喜又报死”,这种说法总是令人赞同的,因为当存在第三种可能的时候,你往往不会想到它和喜鹊有关。

这里也有另一种说法,大概是喜鹊“早上报喜,晚上报死”,或者“上午报喜,下午报死”,这听起来似乎更为精确,以至于小时候的我下午时总是无端不想看到这种灵异的鸟,当看到母亲驱赶电线杆上这些发出“嘎嘎”的沙哑叫声、肆意地跳跃嬉闹的黑白鸟儿,嘴上还嘟囔着“怎么有这么多喜鹊”的时候,我更加怀疑它们是否真的是身兼“报喜”和“报死”双职的。不管这样,这不得不让我多少有些相信它们是十分神秘和诡异的。

但是仅凭此类传言和说法,实在是无法让接受过数年无神论教育的我信服,哪怕当时仅才读到初中。

那天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一家才从县城回老家来,老家的清洁的空气和适宜的温度是极有效的助眠药,因此这天我醒的很晚。大概上午10点左右,我终于被屋外的鸟叫声吵醒,可以肯定是一群喜鹊,因为它们标志性的沙哑却响亮的嘎嘎声,我已经听了十几年了,我下楼的时候还说了句“这鹊子吵死了”。

本来没有什么异常,我们吃完午饭准备再骑两三个小时的车赶回县城去,但是下午当我们走了一半路的时候,一通电话打给我爸,说我堂姐的外婆刚刚过世了。这一切实在是让我有些意外,或者可以说是诧异,我把上午的喜鹊叫声告诉了父母亲,他们好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愣住了,商量了一下,我们掉头直接去这个外婆家里。

我无法完全相信这种说法,但是当自己亲身经历过这种仿佛预言般的故事的时候,总是感到奇怪和膈应。报“xi”和报“si”好像确实只是口音的区别,但是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一些古老的故事或怪趣的民俗,正凝成一层乌白相间的羽毛,从沙哑的叫声中不断地被述说。

………

2、

【被拐卖的女人】

“隔壁村里面曾有个女人是拐卖来的”。这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事实。

这个女人拐卖过来的时候就想着偷跑出去,被男人的家人抓住了,他们用绳子把她捆起来吊在房梁上鞭打,不给吃也不给喝,一直打到她服软说自己不再逃跑了,才放下来。

这个女人又一次跑了出来,一群人又抓住了她,他们用刀子划开了她的双腿,男人的母亲是个狠毒的人,她不仅打这个女人,还往伤口里面倒盐,就这样折磨着女人。

这个女人还是想着逃走,一个冬天的夜里她跑出房间翻过了院墙,她不知道这家人在院墙的另一边倒满了玻璃渣,女人的脚被割的破碎,她咬着牙闭紧嘴巴,一瘸一拐地往夜色深处跑去,鲜血就滴在了她踩在雪地上的脚印里。冰天雪地里,男人的家人就顺着这些血迹把她又抓了回来。

这个女人最后大概是疯了,或者是死了,或者是被她终于逃了出去,传言是有好几种,我也确实是不清楚的,我更希望是最后一种。

一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学校就在隔壁村子。我的语文老师是个瘦瘦矮矮的小老头,那个时候大概五六十岁的年纪,走路有些跛脚,总是自然地挂着一张笑脸(后来我观察久了才发现他就长那样),上课十分严厉——很平常不过的老师形象。

南边的邻村还有一个女人,她也是拐卖过来的,至于有没有跟前面那个女人一样被打被骂,我总觉得一定是有的。这个女人我也是见过的,她跟老师年纪相仿,个子也都不高,外貌上看着总有一种不是本地人的感觉,有时候赶集的时候会见到她几眼,印象中好像没听过她说过话。

学校前面还有一间青砖瓦房,里面住了一位老奶奶,长相既和蔼又有点可怖,因为她有一只眼睛是盲的,小时候总是害怕她,放学的时候也不敢走她家门前走。

那么,这三个人的关系是什么呢?

逃跑的女人,就是我小学语文老师的上一个妻子,他的现任妻子就是这个不怎么说话的女人,而他的母亲,就是这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奶奶。

“我的老师的上一个女人是拐卖来的”。“我的老师现在的女人也是拐卖来的”。这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事实。

……

3、

【天葬】

本地习俗,我知道有很多地方流行火葬后再土葬。也有是直接土葬的。

在我老家这里是二次土葬。顾名思义,葬两次。

在逝者去世的第一天,我们当地会请法师进行一次法事,具体流程我不太记得了。之后逝者就会摆在大儿子的大厅对着门。来的人可以最后一次看见逝者,当然是把脸挡住。没错,就是铺凉席摆在地上然后拿床单盖着。

等到第二天,将会请八字合适的青壮年将尸体送到第一次葬的地方。葬在棺材里,等待1-2年,期间第一年后,会请村子里的人去打开棺材,以便查看腐败程度。少量腐肉包裹白骨意味着可以第二次下葬。请家族中的青年,在一次葬的地方取出骨头,刮除多余的腐肉,将大腿骨敲碎以便放入坛子。最后将坛子葬在仙山。

小时候过年,我在老家和小伙伴乱跑。小孩子嘛在农村没什么玩具,就互相丢对方的鞋然后一起跑过去追,没什么规则但是就是很好玩。太单纯了。我们入村后有一条岔路左是进入村子深处的,另一条也有人住,但是不长。在右边这条道路的尽头有一间小柴房,我妈和我说的。我问她这个小房子是谁的?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告诉我,这个房子是砍柴之后放在里面阴干,干了的柴火才好烧。

这个房间我现在回忆起来也是十分奇怪,路的尽头不在门前,而是进入了这个柴房。就好像先有的路,再把房子建在上面。

这条小路是在一个土坡之上,大概就是盘在山腰的公路的感觉。好巧不巧我的童年伙伴,疼哥,把我的老式黄色凉鞋扔到了小路上方卡在树丛之中。

两个人面面相觑,只好一起去拿。正值正午,阳光毒烈。我们来到小路躲到树丛阴影下,这里没有阳光毒烈的照射,我缓了缓神看见一个棺材摆在阴影之下。他的上方还摆着塑料布搭成的简易帐篷,也许是为了遮风避雨吧。我回头一看疼哥已经飞快溜走。我只能自己去拿我的鞋子,要是穿着一只鞋子回家,我的屁股可能会继承我爸的七匹狼。

谁敢靠近一个明显装着尸体的棺材呢?我也不敢,所以我另辟蹊径。我爬到了树丛上打算去拿我的鞋鞋。不要质疑我的爬树能力,这种水平的小树丛我甚至可以找个粗一点的树枝躺着睡觉。

爬到树丛上之后我看见了我的黄色凉鞋去,正好在塑料布上面。如果我回到家,我一定要告诉疼妈。疼哥将继承他爸的七匹狼。

终于爬到了鞋子上面,但是我看不见鞋子我只能用脚去探索。用脚趾夹住鞋,往上拉,好像没有什么阻碍。用力一扯,感觉到一股明显的阻力。我还是年轻了,这种情况下很明显树枝卡死了,只能换方向用力。

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直接对抗着用力。结果是我抓着的树枝断了,我直接掉了下去,砸在了棺材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居然没觉得疼,更离谱的是我在极度害怕的时候还有时间把鞋子捡起来。我一把拿起地上的鞋就跑到了柴房门前,用力推门门没开。

我绕道一侧,看到了一个窗户没有多少灰尘,好像经常有人使用。我拉开窗户爬了进去,相较于外面烈日的灼热感。我一进来身体就感受到了凉爽,心也静了下来。现在回忆起来简直是莫名其妙。

和你们说一下瓦房的构造,瓦房不像平房,土砖砌墙,瓦片当顶。没有腻子粉粉刷墙壁,窗户无法提供室内照明。所以会有一片瓦片是透明的,也许是玻璃做的。我当时的老家和这个柴房一样,有一道光柱在屋内。可能你们没有见过瓦房的很难想象这种场景。

这个小柴房室内看起来比室外看起来大一点,耳室进来以后就是主厅,在这个小小的主厅,有一个火坑,低于地面用于烧火做饭的地方,还有一个供台。居然还有供台,我过来一看,香火不少,而且不旧。但是火坑不像近期有人使用的样子。

然后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好像一个跛腿的人走路。我十分害怕,浑身颤抖。在一个人十分害怕的时候,真的是动不了的,脑子一片空白。然后我就听到有人砸门,如雷贯耳,整个空间的灰尘都被音浪震荡到空气中。过了一会,砸门声没了,也没什么动静。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我感觉有人要把门打开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只感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然后双手抵住了门,谁知道这个门居然是往外开的。我直接摔了出去,可能是屋内外温差过大,我感觉阳光很烫,甚至有点痛了。我刚稳定自己没有摔倒,看见前面有一个影子,就被摁住脑壳。当时的想法是挣脱出来,完全挣脱不掉。他一手指点在我的后脑勺,然后就有点昏昏沉沉。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好像看见我自己的手臂上全是那种大理石花纹。

后来,我家里人找了过来,原来是一位老道长在为我做驱邪法事,当时我就躺在瓦屋前的石磨盘上,据说好久我才醒过来。

那棺材里不是普通的尸体,是正准备二次下葬的,将要葬到仙山的腐败尸体,还没来得及找人来打开棺材,剔肉削骨,就被我撞见了。

未满二十的小孩不能见出土的死人,不然,棺材里的怨气和魂一并跑出来,会附在小孩身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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