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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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姜，要笑哦。】
朦胧温柔的声音好像从天外传来，又好像隔着海水的耳鸣。
——哔——
熟悉的潮湿感和暴雨一起无情地袭击着，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好冷。
冷到姜清雪快要哭出来。
模糊的视线里都是鲜红，她伸出短小的手，去推面前倒在地上的人。
“……起来……快起来啊……”
嘈杂的雨声中只有她自己无助的哭声。
雨水从她嚎啕的嘴里灌入，混合着泪水，苦涩的咸味，像无尽的海水。
踏着雨水的脚步声从后面慢慢接近，有人毫不留情地拎起了她的后颈衣领，把她拽出了七零八落的汽车残骸。
【这个小鬼怎么处理】
雨下得愈发激烈，她拼命地挣扎，悬空的四肢却无法有力地挣脱束缚。
放开我！
【留着吧，还有用】
好熟悉的声音，好讨厌……
她凶狠地张开嘴，想要去咬那只控制自己的手，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却扼住了她的行动 ，脸颊被一只手死死地钳住。
——哔——
耳鸣声又来了。
【小畜生，摆死脸给谁看！】
“啪！”
剧烈的疼痛从脸颊上传来，无法抵御的巨大力气让她的整张脸都歪了过去，很快就高高的肿了起来。
比她高上好几个头的巨人把她从房间里拖到门口，像丢垃圾一下把她甩了出去。
【长个记性，下次还敢乱说话吗？】
啪啦啪啦……
厚重的门外是被雨水浇透了的泥泞花园，重重摔倒在泥水中，花枝的刺穿透了她单薄的衣服，胸口和脸上的疼痛让她蜷成一团，喘息都要费力气，连咳嗽都没有声音。
胸口……好痛……好痛啊……
天幕暗沉，毫不留情地倾注着雨水。
明明很冷，但是她感觉自己又热起来了。
【姜姜，如果遇到了困难，就看一看星星，它一直在，所以要坚强哦】
她歪着头，把肿胀的脸颊贴在地上，看向天空。
“为什么……没有星星……”
都是骗子。
任由雨水浇在身上，她一动不动。半睁的眼好像看到了雨水落在地上形成了涨潮。
快点，溺死我吧。
她稚幼的脸上涌出一抹奇特的微笑。
——哔——
【翅膀硬了？】
阴冷的声音像毒蛇一样在耳边轻语，看不清脸的男人在她面前把通知书一点点撕碎。
【你以为你能去哪？】
粗暴的力量从身后踹了她一脚，让她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
她稳住了身体，挺直脊背，脸上带着勉强的微笑，维持自己残留的尊严。
“我只是想……”
【你还想要遗物吗？】
冷笑声格外刺耳，恶意让人心惊肉跳。
【别踢，伤势明显就不好了，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
钝痛从头皮处传来，无法抵抗的力量从后面拖拽着她的头发，一直走到水池边。
【下去清醒】
笑声中，她被人按住后脑勺，深深弯下腰，强行将脸浸入注满水的池子。
咕噜噜……
口鼻被水淹没，挣扎着想要抬头却做不到，时间一分一秒随着肺部的氧气流逝，憋到几乎要爆炸。
咕噜噜……
长久的缺氧让她几乎要把嘴唇内侧咬烂，还是没忍住呼吸了一下。
带着腥味的自来水涌入口鼻，混合着口腔内侧的鲜血，呼吸道被异物充斥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而每一次咳嗽，都会带入大量的水，让肺部产生火烧般的痛苦。
直到她紧绷的身体快要倒地失去意识，那只手才松开。
这个世界好像出现了重影，触目都是晃动。
我……还活着吗？
——哔——
耳鸣声越来越强烈，大脑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冰冷的雨水，潮湿的天气，她静静站在房门外，任凭风夹杂着雨吹进走廊，打湿衣服，房间里传出的声音明明那么微弱，却又十分清晰。
【两个月后，可以动手】
【养了她这么久，也该知足了】
微笑的假面僵在脸上，大脑像失去了思考能力，昏昏沉沉，她缓慢地往前走，却一脚踏空，坠入了不见底的深海之中。
冰冷的海水吞没了身体，也隔绝了持续的耳鸣噪音。
手和脚都失去控制，只有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
……好安静。
她想挣扎，可是挣扎带来的痛苦反而加倍。
是不是，真的死掉会比较舒服呢……
“……！”
幽暗的深海中，有听不真切的声音在呼唤，意识恍惚间似乎有光投下，落在面前。
明知道只是幻象，她却拼命地驱动着身体，想要去触摸。
我……
……
姜清雪蓦然睁开了双眼，身体猛地坐起。
停滞的思维下，映入眼中的不是熟悉的黑暗，而是柔和的橘色灯光。
“姜姜前辈，醒了吗？”
叶诗酒正坐在她的床边，用一只手拿着湿巾，担心地看着她。
“……”
半晌，姜清雪的目光才转动了一下，从天花板移到叶诗酒的身上。
“啊、我是想，今天晚上的晚安歌没唱，感觉没有兑现承诺，所以就在旁边写了点东西……”叶诗酒乱七八糟的解释着。
她一动，姜清雪才发现，自己正紧紧地握着她的右手。
手指动了动，姜清雪却没有拿开，反而握紧了些。干燥温暖的手掌传递着真切的体温，让她能分清梦境与现实，忍不住产生一丝留恋。
“……”叶诗酒停顿了一下。
“……我还活着。”
姜清雪自言自语着。
她说得很轻，目光和叶诗酒对视，像在寻求着什么，又轻轻地说了一遍。
“我活下来了。”
“辛苦了。”咽下了其他的话，回握给予相同的力度，叶诗酒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柔和。
“现在是零点二十分，新的一天了哦！”她轻声说着。
橘色的床头灯照得她眼睛闪闪发亮，像永不疲惫的星星，充满安定。
像得到了心仪已久的玩具的孩子，姜清雪的嘴角泛起淡淡的满足的笑。她的鬓角被汗浸湿了，还残留着倦意，脸色有些苍白，但叶诗酒能感觉到，她已经从刚才的噩梦中缓和过来了。
“对了，你愿意听一下我还没写完的新歌吗？”叶诗酒语气轻快地问，她眨了眨眼，“就当是补上的晚安歌？”
姜清雪很喜欢现在的气氛。
可能是因为叶诗酒的反馈让她感受不到厌恶的同情，可能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小朋友的存在，也可能是因为这份通透又真诚的体贴让她没有了暴露丑态的难堪感，她私心里还想延长一点……
所以，尽管她知道这是叶诗酒看穿了她此刻的软弱，变着法子在安抚她的情绪，一向防备坚硬的姜清雪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拒绝。
“好啊。很荣幸。”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些许暗哑的柔和。
帮她掖了一下被子，叶诗酒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只写好了一小段词和副歌哦。”
轻轻开始哼唱，叶诗酒的唱腔采取的是梵音式的吟唱，带给人温暖的平静感。
进入唱词时，她有意识的调整了嗓音共鸣，将发声部位下调了一点，让声音更有力度和穿透感。
悠悠的歌声就在这间房间里回荡。
“总爱对凉薄的人扯着笑脸
岸上人们脸上都挂着明暗
人间岁岁年年
谁敢说如烟……”
叶诗酒每一个字都咬得非常清晰，目光没有离开过姜清雪的眼睛。
“来不及
来不及
你曾笑着哭泣
来不及
来不及
也要唱给你听
春日雨 夏蝉鸣
明天是个好天气
秋风起 雪花轻
海底看不见四季——”
叶诗酒一直相信，音乐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它能联通心与心，带给人灵魂上的慰藉。就像外公曾经带着她游遍世界，用音乐治愈了她一样，她希望自己也能用音乐抚慰他人。
想要说的话，她都藏在歌里了。
静静地听着，姜清雪被这段简短的歌烫偎了冰凉的心情。
句句都是来不及，字字却是来得及。
“……很好听。”姜清雪柔和下来的眉眼不再有冷意，淡淡的笑容如春雪消融，绽放出难以言喻的美丽。
“我没有那么脆弱……至少现在已经没事了。”她带着点难得的羞赧把紧握着的手慢慢放开，犹豫了一下，她继续说道，“别担心，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这句话她说得很慢，却非常的认真。
“那，下次不要逞强。”叶诗酒脸上反而收起了笑意，说的直白，还有些生气，“有一个现成的人形睡眠质量提升器在这里，你为什么不用？”
“你说得对。”坐在这里，姜清雪已经没了前辈的面子，角色也倒逆了过来，她变成了一个唯唯应声的孩子。
“你最好是听进去了。”叶诗酒撇了撇嘴。
“嗯。”
姜清雪抿了抿唇，明明是严肃的时候，心中反而涌出更多的笑意。
谢谢……
当初邀请你当室友，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