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四十一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一代文豪林黛玉!
大厅, 一列列的椅子, 没有一张空着。
戴着黑色礼帽,修着得体短,脖子上系领巾, 胸前金链子系着大小怀表的绅士们, 拄着手杖,取下帽子, 相互见礼落座。
羽毛帽子、帽子下卷曲浓密的假半露, 这片土地上千年的“中心”们, 则穿着缎带、褶皱、蝴蝶结数不胜数裙裤,踩着高跟鞋, 昂着头, 优雅地坐下。
两拨人罕见地互相打了招呼,将场地坐满了。
远处的黑衣白袍的神官们依旧默默无言地接连入座。
他们的眼睛,全都望向层层台阶最高处, 王座上端坐着的青年人。
他戴着精美的皇冠, 容貌英俊挺拔, 身材高大, 顾盼之间, 像一只雄狮, 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精光外露。
有些年长者, 不免在心里将他和他的父亲, 老皇帝奥德里奇一世作比较。
比起头花白, 老得昏庸的奥德里奇一世,显然,这位皇帝更年轻,也更......不好对付。
钟声敲响的时候,将在座者各异的表情看在眼里,年轻的皇帝勾了一下嘴角:“第二次在会上与诸位共议国事,朕深感荣幸。”
“那么,现在,会议开始。”
第二次三级会议在著名的明珠议政厅召开。
这座议政厅在城市中央,柱子锈迹斑斑,残留着几个世纪前古朴简洁的风格,没有半点浮华的装饰。
同样的,它的建筑样式也是好几个世纪前的,除了靠近天花板的墙上四面开了小窗,就只有前门与后门两个出口。意喻为“不走回头路”。
门口,一队戴着高高绒帽的皇家士兵正挺着胸脯,聚精会神地值守在正对着大街的后门口。
砰。
砰砰。
枪声骤起。
值守的皇家士兵看到远处有两三位同僚狼狈地奔来,边跑高喊:“敌袭!警戒!”
他们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一队皇家士兵的队长正要上前询问详情,忽然随着那几人越奔越近,“砰”。枪声再次响起。
近在咫尺。
队长的眼神凝固了。
更远处,从街边的民居里,散出了无数衣着各异、手持枪械等武器的“民众”。
随着队长中枪倒下,血溅一地,,一声真正尖利的“敌袭!”,啸声长起。
*
陈情书被推开了。
“诸位的要求,朕不能答应。”
艾伦一世神态温和,语言平顺:“这是卢士特保持国家安全的重要关头,每一个卢士特人,每一个,无论是神像前的,是住在别墅中的,是行商的,还是扛着锄头的,都必须协调一致,为了我们的卢士特,而咬牙忍受一些暂时的苦难。”
一位冲动的第三等级绅士代表站了起来:“可是,陛下!这些‘暂时的苦难’,却让人民受了一些永远的损失,譬如生命,譬如财产!”
而一位身任侯爵的贵族议员则道:“陛下,倘使要保持国家的安全,零碎办法是无济于事的,必须将整个根基改造才可使之免于倾毁。加税已不可能,老借债只是毁灭,单注目于经济改革是不够的。唯一可取的途径,唯一真能使国家财政上轨道的方法,就是清除国家组织中的一切有害的东西,始可使国家有生气。”
“那么,什么是有害的东西呢?”艾伦一世笑了起来,他英俊挺拔,顾盼雄飞得近乎威猛,这一笑却带着天真之气似的:“朕么?”
此时,场外一阵尖利的啸声。
“敌袭!保护陛下!”
喊杀声透过墙壁,在开阔的大厅里,经由回音壁扩散开来。
场内过半的议员,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拳头紧握。
那位侯爵沉声道:“请陛下仔细考虑我们的请求!”
艾伦一世也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又立在台阶高处,俯视一般,竟微微一笑:“什么请求?废除近来的税收、审查等的条款的请求?”
他向台阶下走了一步,阴影更加盖住了那个个子不高的侯爵:“还是请我拱手让出卢士特,从此后像邻国皇室那样,做个玩偶的请求?”
侯爵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立身不稳,却被一位绅士疾步上前,轻轻伸手托住了后背,才免于摔倒的命运。
这位助人为乐的绅士,自这一场会议伊始,他便一直垂头坐在第三等级议员代表的后面几排,叫人挡住了视线。
此时,他一上前,那强壮而矫健的身手令人侧目。
他人过中年,头已经花白了小半,甚至跛了一条腿,身体却依然强壮,如一块岩石那样沉默而稳重。
眼角的皱纹,嘴角的法令纹,显示他常年劳心劳力,以至于耗费了太多精力。但他的眼睛里却仍然是清明锐利的,像头脑最好的年轻人。
无姓者,巴德。
他老了很多了。
≈lt;r/≈gt; 艾伦一世认出他的时候,这样想。
当年,骑在马上飞驰进来的骑士,还没有跛脚,也没有这么沧桑,高声在混乱的场面中,拎着一颗白散乱的滴血头颅,高声喊:“奥德里奇一世已被处斩!”
而同样还没有长得这么高,也还没有被尊称为一世的艾伦,被侍从簇拥着逃走,只来得及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惶惶然地看着王冠砸在地上,被马蹄毫不在乎地践踏。≈lt;r/≈gt;威严的父皇,变作一颗怒目圆睁的头颅,被高高地挂在叛军的旗帜之上。
血淋淋的回忆只是闪了一下。
孱弱苍白,孤僻而妇人之仁的少年艾伦,早已淹没在从雨夜开始的、多年的逃亡生涯里。
重返卢士特的,是艾伦一世。
盯着这位多年不见的“故人”,皇帝缓缓地笑了:“巴德先生――或者说,老师,多年不见了。我找了您这么些年,竟在这座明珠议政厅里再相见了。”
“是多年不见了。”绅士――巴德点点头。
“回来继续清除我这个‘有害的东西’的么?”
但巴德说完那一句,便不再言语,更不接话,只不为所动地扶着那位侯爵往后站定。
侯爵站稳,强作镇定地劝道:“陛下,您不必计较前仇。毕竟,当年,老陛下确实是不太慈仁,一心迷恋神国而抛弃了他的人间领土。您当年,不也曾苦苦劝谏而不得么?您和奥德里奇一世总是不一样的。”
≈lt;r/≈gt;艾伦一世似乎也为侯爵的这一番话所打动,放松了一些,竟坐回他的王座,敲了敲椅子:“......不一样?真是难得,第二、第三等级一起难,是想让朕这个第二等级的领头人怎么不一样?”
巴德这时候,才说:“陛下,您从小就是聪明人。”
“不错。”艾伦点点头,“我从小就是聪明人。是您最喜爱最得意的学生之一。我那时候,就读着您关于卢士特四分五裂的痛心疾的论文,听着您的朋友,从东方送来的书籍,而目眩神迷。”
≈lt;r/≈gt;巴德沉默了片刻,张嘴欲言,但这对过去的师生,闲聊似的对话,在紧张的气氛里大约显得不合时宜,因此侯爵匆匆地打断了他们盯着彼此的目光:“陛下!请您相信我们,我们并无恶意。只要您愿意......”
“可是,”艾伦一世说:“朕不愿意。”
他的声音通过弧形的扩音壁散开,在场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外面的喧嚣、喊杀声,已经平缓了下来。
艾伦一世重新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那老师你们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愿意吗?”
门口,一身是血,病恹恹而容色骄人的青年,随手将一面折断的旗帜掷在地上,漫不经心地抱怨:“抱歉,姐夫,我来迟了啊。”
这时候,原先成竹在握的在场众议员,才惊恐地现,折断后,被青年像脏东西一样掷在地上的,并不是代表皇室的狮子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