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叫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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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脚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小手绢儿那意思,分明就是,谁开的她家的大门,谁就是偷鸡贼啊?
人家小手绢儿一口咬死了,她家大门,是从里面插上的,可是,现在,除了小手绢儿自己,现在就是她们祖孙三个人站在人家院里,那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就算她儿子是生产队长,这顶偷鸡贼的大帽子,她也是不敢随便往脑袋上戴的呀?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啊!”小脚老太太的语气,明显弱了不少,“这门可不是我开的,我来的时候,你家大门,就已经四敞大开了,再说了,像我这种光明正大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你一只鸡,开你家大门啊?你看,我这么一个小脚老太太,就算是我想开,你家大门从里面插着,我也没那个本事啊!”
“小脚婶子,您多那个心干什么啊?我又没有说,是您开的我家大门呀,”小手绢儿虽然礼貌,但语气却毫不含糊的说:“可是,我听到鸡的惨叫,就紧着从厕所往外面跑,可刚出厕所,就被人从背后,把箩筐扣到了我的脑袋上,让我什么也看不见了,还从我后面,踹了我一脚,把我踹趴下,您看看我身上这一身土,还有沾的这鸡屎,简直恶心死人了!”
要不是小脚老太太,和她的孙子在这里,她早就跑到屋里,里里外外的洗一遍,换上干净衣服了。
可是,有她们在这里,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忍住胃里的翻腾,还有心里的膈应,强颜欢笑的支应着老太太了。
“还有,”小手绢儿越想越气愤,她不由得气恼的说:“还有,我被人打趴在地上,本来就够倒霉的啦,可没等我爬起来,您这两个宝贝,却趁我在地上趴着,就爬到我身上骑我大马。他们是孩子不假,可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吧?我也不能因为他们是孩子,就把他们当祖宗供起来吧?我当时是生气了,爬起来,就打了他们几巴掌,把他们打哭了。您要是觉得,心里对我有气,咱也别吵吵,咱把两个宝贝他们的爸爸找来,当着大伙的面,说道说道,看看到底谁有理?”
这会儿的小脚老太太,早已气势全无,她嗫嚅着说:“小姑娘,你可别误会啊,你家大门,真的不是我开的,我来的时候,这门就已经是这样开着的啦!”
她蹲下身子,盯着她的两个孙子,问:“大宝,二宝,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跟奶奶说实话,刚才,在奶奶没来之前,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啊?”
两个孩子,虽然是双胞胎,但大宝到底是早生了一会儿,懂得比二宝多一些,他卡巴着两只小眼睛,奶声奶气的说:“有哥哥,吃鸡蛋,偷鸡。”
“听到没有?”总算是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啦,小脚老太太立刻抓住了大宝口中的重要信息,“小姑娘,孩子可是不会撒谎的,你也听到了,在我来这里之前,还有男人在这里。”
“什么样的哥哥啊?能告诉姐姐吗?”小手绢儿蹲下身子,也不嫌脏了,用小手绢儿擦着大宝脸上的鼻涕,哄着追问一切有用的信息,要是问出来,看不把他告到大队去,让大队把他偷的鸡,还有那一脚之仇,全都报回来!
“香香!香香!”大宝闻到了小手绢儿的香味儿,不觉转了心神,哭嚎撕扯着,非要小手绢儿手里的小手绢儿,小手绢儿看着那擦的脏兮兮的手绢,一狠心,说:“你把刚才在这里的哥哥,长什么模样?告诉姐姐,姐姐就把这个小手绢儿送给你,你要不说,我就不给你。”
大宝眨了几下眼睛,回忆着刚才那三个哥哥的样子,他想起了二秃子的光头,摸了摸自己剃的光秃秃的小脑袋,说着:“光光……”
他奶奶给做翻译说:“他说是一个光头和尚。”
“嗯~光头。”小手绢儿心里暗暗的记着,不由得想起了老爱欺负自己的那伙儿坏孩子里的二秃子。
大宝又扯着自己的耳朵,瞪着眼,咧着嘴,吐着舌头,他那意思是三傻子和他做鬼脸。
他奶奶看着大宝那个样子,皱着眉头,不确定的翻译说:“是一个唱戏的?还是一个小丑?”
小手绢儿的心里,却早已经认定,大宝说的,很可能是三傻子。三傻子有时候的表情,确实有点像是在做鬼脸。
大宝又用小手捏着自己的眼角,往长了拉,让自己的眼睛,显得更小,眼缝更细,他是说王家有的眼睛小,老像睁不开似的。
应该说,大宝学得已经很像了,可是,他奶奶却不会翻译了,“你这孩子,到底会不会学舌啊?怎么一会儿说,那个人眼睛瞪的老大,跟唱戏的一样,一会儿又说是个眯眯眼,那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啊?”
小手绢儿却心里有了计较,那眼睛小的,就像一条缝儿一样,老像是困得睁不开眼睛似的,除了二驴子,还能有谁?
“小脚婶子,您别着急,您家大宝说的,可能不是一个人。”
“什么?还不是一个人?”小脚老太太满脸惊讶的说:“就为了偷一只鸡,还来好几个人?至于的吗?大宝,你是说好几个人吗?”
大宝扒拉着手指头,大概是在数手指头算账呢,他数着数着,猛的伸出了一个巴掌,嘴里说着:“五个。”
“什么?五个?”他这么一说,小手绢儿又有点儿迷糊了,他们那一伙儿小坏蛋儿,不是一直很稳定的,是四个人吗?什么时候又吸收新成员了?
“什么?五个?”小脚老太太惊叫了起来,“可了不得啦,这是哪里来的盗窃团伙啊?不行!我得赶紧上报去,这么大一个盗窃团伙,来到咱们这里,要是不让大伙儿做点儿准备,随便让他们偷,那还了得吗?”
说着,拉起她两个孙子,急匆匆的走出了小手绢儿的家。
“哎!别走啊!我还没问完呢!”小手绢儿心说:“我还没问,是谁踹的我的屁股呢?简直太缺德了,我跟他没完。”
可是,小脚老太太,尽管走路摇摇摆摆的,像个不倒翁一样,没想到跑起来,速度却一点儿也不慢,眨眼间,就领着她两个孙子,走的无影无踪了。
这会儿的二愣子、二秃子、王家有、三傻子四个人,已经回到了他们砍草的河边,二楞子抓住那大公鸡,用镰刀残忍的一刀割了脖子,那血就像箭雨一样喷了出来。
三傻子看着那喷溅到地上的鸡血,咂着嘴说:“真是可惜了,这里没有盆子,若是拿盆子,接下这些鸡血,做成鸡血豆腐,那就太好了。这么白白的流到地上,真是浪费了。”
二秃子“啪”的在他脑袋上,给了他一巴掌,“你这脑袋是不是傻啊?咱们这是偷的鸡,毁尸灭迹还来不及呢!你还想着接鸡血,回家做血豆腐去?你这不是明摆着要给人家留证据吗?”
三傻子摸了摸自己脑袋,不满的说::“你要说我傻,就直接说好了,干什么非要打我脑袋啊?这么打来打去的,早晚真让你们打成傻瓜。”
二秃子戏谑的说:“简直是胡说八道,打你两下脑袋,还能给你打傻了啊?你听说过念经的和尚有一句话吗?说是当头棒喝吗?就是给那糊涂人,当头来一棒子,把他给打明白了。”
王家有反驳他说:“那应该就是打个比方吧?若是真的当头给一棒子,别说把糊涂人打明白啦,就是真的明白人,这一棒子下去,怕是打不死,也得给打成脑震荡,真给打成傻瓜啦!”
他们在这里因为这么一个哲学问题,争论一个不休,回头却见二楞子已经拿嘴含住了鸡脖子上的刀口,吮吸着那里流出来的鲜血。
三个人不由得全都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二愣子。
二愣子发觉有些异样,抬头看着他们那怪异的眼神,不觉尴尬的笑了两声,“你们干什么这么看着我,三傻子不是说这血掉在地上可惜吗?与其这么白白的掉在地上浪费了,还不如喝了补充营养呢,这鸡血据说可是大补呢。”
王家有“嘿嘿”笑着说:“你知道吗?刚才,我看着你喝鸡血的时候,恍惚间,你好像看到了一只黄鼠狼,据说黄鼠狼偷鸡,不是为了吃肉,就是为了喝鸡血。”
二秃子故作惊恐的说:“我却是看到了一个吸血鬼,正在一边吸血,一边露出诡异的狞笑。”
三傻子目光躲避着二愣子,打着哆嗦说:“哎呀!好恐怖啊!我看到了,那只鬼眼睛是红的,耳朵是尖的,嘴角还在滴答滴答的滴着血呢。”
二楞子气的一把把断了气的大公鸡摔在地上,擦着嘴角的鸡血,嘴里笑骂着:“你大爷的,哥们儿不就是喝个鸡血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看你们这个编排劲儿?小心惹急了老子,真把你们的血喝干了!”
说着,瞪起眼睛,耷拉着舌头,伸出两只黑黢黢的手爪子,“嗷嗷”的嚎叫着,直戳戳的像僵尸一样,向三傻子蹦了过去,直吓得三傻子脸色灰白,扭头就跑。
逗得二秃子和王家有“哈哈”大笑。
“小样儿,还想吓唬我?”二愣子看着三傻子像耗子见了猫一样,狼狈逃窜的样子,也“哈哈”的笑了起来,“看我不吓死你?”
可能刚才二愣子那恐怖的样子,真的吓到了三傻子,直到那只鸡冒出了香味儿,才引得他扔掉了砍草的镰刀,扑奔过来。
二愣子他们把那只大公鸡开膛破肚,用河水洗干净,就连肠子肚子,都洗得干干净净,又塞进了鸡肚子里,他们也拔不了鸡毛,就直接用苎麻的叶子,和纤维,把鸡肚子上的开口封住,又在河边和泥把鸡外面整个用泥巴裹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大泥疙瘩。
他们就在河边,借着河沿的地势,在刚才和泥的地方,用泥土做了一个半地下的土灶,几个人四处捡拾柴火,把那个泥疙瘩放在土灶里烧,直到烧的那泥疙瘩,在火里看着,好像都有点儿发红了,才一脚把那个土灶踹塌,上面还埋了一些泥土,盖住那灶里的温度散发。
这是他们在野外,没有锅,没有灶,自创的一种做熟食的方法,比如他们偷来红薯萝卜,就用这种方法,把红薯萝卜烤熟,这样做,既保住了里面的鲜嫩多汁,揭去外皮,又在外面有一层焦黄,但香气扑鼻的焦脆表皮,在当时的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给个皇上都不换的天下第一的美食。
他们又让那鸡在土里闷了一会儿,才用镰刀拨开那些发烫的土灶泥块,勾出了那个坚硬的泥疙瘩,四个人拿镰刀用力的敲开了泥疙瘩,顿时,一股焦香味儿,在午后干燥的空气中,弥漫了开来。
“真香啊!”三傻子流着口水说。
等二愣子把外面的泥疙瘩扒开,那火,已经隔着泥疙瘩,把鸡毛都烧成了一层烧焦的塑料一样的一层皮,连同着泥块,一起被扒了开来,露出里面焦黄酥脆的鸡皮,这回,连二愣子、二秃子、王家有也跟着口水往下淌了。
他们顾不上那鸡肉还烫手,纷纷伸出爪子,一人撕了一块,也不管它什么鸡头鸡屁股,反正都是香喷喷,滋滋冒油的鸡肉,哪里都是好吃的。
在家里吃饭,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样香的鸡肉,尽管他们的制作方法,因为油盐酱醋,花椒大料什么的调料,一样都没有,算不上什么珍馐美味儿,但他们已经非常满足了,每个人都吃的满嘴流油,大快朵颐。
这飘散在空中的香味儿,连在附近砍草的王主任都闻到了。
那时候他还没当官呢,也和王家有、二秃子他们一样,只是一个农村的孩子,小名叫三狗子。
只不过是人家因为城里有阔亲戚,所以平时比很多同龄的孩子都幸运,总能吃上别家孩子吃不上的好东西。
他虽然比大多数孩子,更懂得抓紧时间念书,但书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完的,而且总看书,也会非常的憋闷,所以,他也会时不时的背上小柳条筐,拿上镰刀,和大多数孩子一样,到地里砍草挣工分,同时也当散心了。
尽管他很少下地砍草,但却是村里孩子们唯一的一个,在小筐的筐底,安装了两个轴承的孩子。
有了这两个轴承,砍草的时候,他就不用像别的孩子一样,背着几十斤重的青草,压的肩膀红彤彤的难受了。
不管那筐里有多少草,他只是用手轻松的斜拉着筐弓子往前走,那筐底的轴承,就欢快的一圈一圈的滚动,带着装草的背筐也像小车一样,飞快的跟着向前走。
羡慕的那些砍草的孩子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只恨自己家没有一个好亲戚,也能从铁牛身上,给自己也挖两个轴承下来。也能像三狗子一样,再也不用卖力的背着草筐,走很远的土路了。
虽然没有阔亲戚,但农村老百姓的智慧,还是无穷无尽的。
别看三傻子人憨憨傻傻的,他爸狗蛋儿,可是远近闻名的聪明人,他很快就从儿子的吵闹里,发现了商机,他从一截滚圆的榆木料上,锯下一指半厚的两段木头来,在当中掏了两个窟窿,又用一根木棍,穿进窟窿里,用木销固定上两段木环,把这个装置安到草筐底下,让三傻子拉上转了两圈,问他:“怎么样,儿子,是不是不比三狗子那个轴承差?”
说实话,这木头轱辘转起来,比那铁滚珠轴承的差远了,远没有滚珠轴承的转动起来轻松,而且,这木轱辘,转的时间久了,还会发出“吱扭”“吱扭”的响声,声音极其的难听,但三傻子已经觉得非常的满足了,他连声的说:“挺好!挺好!这回,再也不用背着筐,压的膀子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