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他竟然坐在了杜宇风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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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上海很是宁静,宁静的那片海上清风微拂,一牙弯月不知从何处露了出来,阴冷地看着寂静的大地。
公安局大楼却是灯火通明,所有人员都从被窝里出来,回到了岗位,异常紧张。
很多人已然知道周天德是日本间谍,被于大名一枪击毙,可是没人敢问,也没人敢说,大家都阴沉着脸,谨慎有序地做着上级安排的任务。
任务是全局审查,上级是出院不久的丁沉舟。
行政科长,现在是局里最大的官。
丁沉舟、袁克佑和方城坐在周天德的办公室里,三把椅子围在周天德办公桌面前。
周天德坐的那把椅子空,没人去坐,也无人想去坐。
“言无双伤势不重,子弹从肋部穿过,送市局医院了。”
开口的是丁沉舟,他刚下楼去安排完工作,就立即上了楼。
方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的矮柜边,给丁沉舟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他。
“上级有什么指示没?”
方城问丁沉舟。
丁沉舟看了看方城,又看了看袁克佑,颇为神秘地对两人说道。
“刚刚接到市里的电话,好像北京要来人,飞机明天一早就到。”
“北京来人?”
袁克佑错愕地问丁沉舟。
丁沉舟点点头。
“上海的形势严峻啊,敌特活动猖獗,张平汝,李文松,现在的周天德,他们潜伏了这么久,走上了关键的领导岗位,总是要有人承担责任的。”
丁沉舟狠狠地喝了一口热水,继续说道。
“咱们局里,正副局长……”
丁沉舟摇了摇头,一脸难堪。
“周天德把局长、政委一肩挑了,估计上面既要派局长来,又要任命个政委下来。”
这是应该的,两个关键的职务只能让一个人兼任着呢,那不一言堂才怪呢。
方城也默默地点了点头,和丁沉舟一起坐了下来。
“老方,现在我们局里已经是一锅粥了,最后那项任务,恐怕就只有靠你和老袁了。”
丁沉舟侧脸看着方城,诚恳地对他说。
方城明白丁沉舟这句话的意思,上面来人,第一步不会是立即恢复工作,而是着手内部调查,公安局里潜伏这么多敌特,内部不肃清,恢复工作那就是开玩笑。
即使是丁沉舟这种同志,肯定也是少不了被严格细致的审查。
方城和袁克佑对视一眼,刑天同志已经安全离开上海,此时被喻大个子派了一个警卫连护送北上,已经完成了最大的任务。
现在,只有一个人还未落网。
石原。
方城和袁克佑的任务就是找到石原,彻底将这颗藏身在华夏之地的毒瘤铲除!
方城认为只有一个人,在袁克佑的心里却还有一个人。
杜宇风。
这两个人不死,袁克佑的心里不会踏实。
“于大名呢?”
突然,袁克佑问丁沉舟。
丁沉舟看着袁克佑,脸色有些凝重,他想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从我个人的判断,他对周天德开的那一枪是误伤。他是老同志,很清楚一个活着的周天德的价值有多大。”
“我们都在现场,也都可以给他作证,那个形势下,是周天德利用了于大名,周天德急于求死,只不过恰巧于大名手里有枪。如果那把枪在我手中,也许我也会下意识地扣动扳机。”
丁沉舟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上级下了命令,暂时将于大名控制起来,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再做处理。”
方城和袁克佑都一脸沉重。
的确,周天德的死其实与于大名并无太大关系,关键是于大名是一直跟着周天德的下属,从十六岁都跟着周天德钻了东北的老林子,这种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上级肯定是要怀疑的。
处理,周天德曾经是于大名最大的靠山,现在不但靠山倒了,而且还是敌特,于大名别说能不能官复原职了,能不坐牢就不错了。
“听社会部的同志说,北京总部会派人下来,彻底调查,可能李部长也要来。”
丁沉舟忧心忡忡地又说了一句。
方城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丁沉舟担忧的不是公安局,更不是他自己,而是李部长。
张平汝曾经是他的手下,周天德也曾经东北情报系统的首脑之一,李文松更是在学生时期就秘密加入了组织的情报系统,后来还成功地潜伏到了军统北平站。
现在他们都出了问题,李部长这一关不好过啊。
窗外的天空渐渐有些露白,这个惊涛骇浪般的夜晚就这么平静地度过去了。
周天德办公室里的灯雪亮雪亮,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那略有些发寒的晨风从敞开的大门吹了进来。
同样的时刻,同样的一盏灯也亮着,昏黄的灯光映着杜宇风的那张脸,干瘦,苍白,半边的烧伤疤痕狰狞可怕。
杜宇风纤细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拨弄着那把破旧的算盘,算盘的边上是两个翠绿的算盘珠子。
一颗是张平汝交给他的,一颗是秦孝天带给他的。
门窗紧闭,门外的小院里那棵不高的枫树叶子正慢慢地变黄,有些追秋追得早的,页面上竟然渐渐地变成了红色,通红的颜色。
杜宇风面前同样坐着一个干瘦的老者,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盯着杜宇风,平静如水。
言义为。
那个方城专门从言家庄请来的二房掌事,请他来监视杜宇风的人。
二房主谋。
“方少爷一直未回来,你没有办法,就只能在神医巷里住下了。”
杜宇风平静异常,淡淡地说了一句。
言义为刚到没多久,是刘婶“请”来的。
那个请字,有威胁,也有疑惑。
以杜宇风的手段,他不会用刀枪,也不屑用刀枪。
他只让刘婶给租住在神医巷角落一间小屋的言义为带了一句话。
言义为没有丝毫的犹豫,起床,披上长衫就直奔神医馆而来。
言义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杜宇风。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言家庄,两人都还是翩翩少年。
“你老了……”
过了许久,言义为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
这也是他进屋,见到杜宇风说的第一句话。
“风雨未衰,容颜易老。我们都老了。”
杜宇风浅浅地笑了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杜宇风看穿了言义为的心思,他不想直接谈方城,谈自己来神医巷的目的。
其实,谈与不谈都没有什么关系,杜宇风既然能找到自己,自然也清楚自己到这里的目的。
唯一让言义为不确定的是,他找自己来是什么目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突然,言义为淡淡地问了一句。
他并未说自己是方城请来的,也不会说自己是来监视这座神医馆的。
因为,这些都不需要说,杜宇风是什么样的人,言义为或许比方城更清楚,虽然他们已经有几十年未见面了。
杜宇风平静地看着言义为,干瘪的嘴唇微微地颤了颤。
“刘婶告诉我,后院的砖墙有人在刮白,粉刷,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
“……”
言义为紧闭双唇,默不作声,盯着杜宇风。
他知道杜宇风有颗聪慧无比的脑袋,但他绝对不相信仅仅凭借这么一点点信息,他就能猜到那个人是自己。
杜宇风淡淡地笑了笑。
“你在后院刮墙,刘婶问过街道,政府是有改造街面环境的举措,神医巷也在其中。可是,即使要改造,也不会从那条巷子开始。所以,那个人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杜宇风继续说道。
“既然是冲我来,知道我在这里的人,只有方家少爷,那就是他的人了。他要找人来看着我,那就不会是公安局的人,他会找谁呢?只能去找言家庄。”
杜宇风盯着言义为,顿了顿。
言义为脸色未变,只是眉头的几根白眉微微地颤了颤。
“言家庄,言家庄,能帮方家少爷的人会是谁呢?只有言家老三言采东,他既是庄主,又是主任,方家少爷能找到他,看来他也不简单啦……”
杜宇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沉默几秒,继续对言义为说。
“刘婶是认得言采东的,既然那个刮墙的人不是他,那就只能是你了。”
“是我?”
言义为终于忍不住,很是诧异地盯着杜宇风。
杜宇风微微地笑了笑,点点头。
“在言家庄,年龄相仿,能够被言采东充分信任的人,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
“二房主谋,言义为,言二哥。”
杜宇风一番分析,让言义为的心里如波涛汹涌一般,只是他依旧面无表情。
“你不该搅和进来的……”
杜宇风的身体向前倾了倾,盯着言义为的眼睛。
“……”
言义为的眼皮微微一眯,那双眸子闪过一道寒光。
“你们二房还是不死心。”
杜宇风叹了口气。
沉默,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如果,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看穿最隐秘的心思。
那么,其中一个人必心生杀机。
“你什么都知道……”
言义为的话很冷,很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