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陈斌最后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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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城双眼怒睁,手里握着手枪,慢慢地朝门边走去。
门外有人,就是刚刚向自己射击的那个,躲在暗处的人。
如果不解决他,自己即使追上陈恭树,也会腹背受敌,不但救不了刑天,也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唯一让方城稳心的是,现在海上风浪太大,客轮在滔天巨浪中颠簸,维多莉亚号如此庞然大物都如同枯叶一片在漆黑的海面上漂泊,前来接应陈恭树的船的肯定也靠不上来的。
他们暂时离不开这艘船,还有时间。
方城抬起手,抹了抹湿漉漉的脸庞,一股血腥味儿顿时窜入鼻腔里。
这是陈斌的血。
那天,方城找周局长要的人,就是他,叛徒陈斌。
这个出卖自己过的同志,出卖过杨司令的人有一个最为柔软的东西。
亲情。
十多年前,陈斌的姥姥和母亲当自己的面,一把火烧了房子,母女俩宁愿葬身火海,也不愿意接纳一个给日本人当走狗的儿子。
那一片火海是陈斌一生的痛,也让他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把最后的,最后的温情寄托在自己后来生的女儿身上。
可惜的是,那个被他视为珍宝的孩子,在她三岁的时候,被她的母亲带回了东北,从此再无音讯。
直到周局长打电话给哈尔滨的魏大胡子,让他调查钟子期的亲属,想不到陈斌的女人竟然也是虎跑屯的人。
魏大胡子找到了那个孩子,方城就有了说动陈斌的筹码。
方城至今还记得他去审讯室找陈斌的情形,短短几句话。
“我们需要你的帮忙,你跟我去救一个人,比杨司令还重要的人!”
方城开门见山,很直接。
陈斌看着方城,想了许久。
“你们还敢相信我?”
方城没有直接回答他。
“孩子叫陈月娟,右耳后背有块红色的胎记,九岁了。母亲于秀梅患了肺痨,快不行了,政府一直在接济她们……”
“她们,她们在哪?”
陈斌努力地想从审讯椅上站起来,可是手铐死死地箍在他的手腕上,他动弹不得。
方城看着陈斌那张涨红的脸,眼神里满是期待。
“她们目前还不错,只是……”
方城的话没有说完,陈斌却很清楚他的意思。
只是一旦叛徒陈斌落网,他的亲属一定会受到牵连,于秀梅死了还好,留下孤苦伶仃的孩子……
“你说,要我干什么!”
陈斌没有丝毫的犹豫,眼神顿时一变,坚毅如刀,盯着方城。
“带上你的行当,跟我去趟香港。”
行当,自然是陈斌最擅长化妆的那些玩意儿。
陈斌没有再问,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
“我死后,照顾好月娟,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方城心头一怔,陈斌的话表明他的决绝,他一定清楚此行的危险,可是作为一个父亲,现在唯一能给自己的孩子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死,换取孩子未来不那么坎坷的一生。
值吗?
值!
方城默默地点点头,把手铐的钥匙递给了他。
“门口给你准备了一口皮箱,应该装得下了。”
方城说完,走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门是白色的,和7005舱室的门颜色恰巧相反。
此时,方城面前的这扇门是黑色的,欧式的印花。
门口匍匐着两具正在淌血的尸体,那是陈恭树的人。
方城这才低头看了看,两个人的脖颈都被刀割断了动脉,动作干净利索。
他又回过头,看了看瘫软在沙滩椅上的陈斌,在椅子的角落边上,是一把西餐刀,刀刃上沾着血迹。
是陈斌出的手,方城很笃定。
那个曾经的叛徒,一身本事,杀过日本人,害过忠良之士。临了,他没有辜负自己,没有辜负自己的本事和热血。
方城回过头,盯着那扇门。
门外肯定还有人,那个人的手有一把枪,方城相信,他正藏在门外的某个角落里,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门口。
方城慢慢地后退两步,又慢慢地蹲下身来。
他一手握枪,一手拉着其中一具尸体的肩膀,慢慢地往后拉了拉,自己扑下身,压在尸体的后背上。
右手的枪口对着木门,左手却轻轻地拨弄着那身下那具尸体的小腿。
从门外从门缝看,有人在走动。
瘫软无力的腿随着方城的摆弄,仿佛在门口左右走了两步。
“砰,砰……”
两声枪响,木门被打出两个窟窿来。
也在这瞬间,方城手里的枪也响了。
他只开了一枪,只需要一枪。
方城的这一枪,也在木门上打出了一个窟窿。
这个窟窿恰巧在对方射出的弹孔的上方三十公分左右。
一个人举枪平抬着胳膊,离他的脑门的高度大概也就三十公分。
只听门外“咚”一声响,仿佛有什么物体摔落。
方城猛地站起身,一把拉开门,对面的舱壁上一滩鲜血四溅,殷红的血液中还糊着些白色的粘稠的东西。
方城低头一看,一个人精瘦的中年汉子瘫倒在地,脑门上一个很大的弹孔。
方城那一枪正中他的眉心!
双手握着两把枪,眼睛还未闭上,早已断了气。
他应该是吕乐给自己示警过的那个人,闻名香港黑道的杀手李卓。
想不到陈恭树居然说动了他。
只是,方城的心里渐渐有了些不安,陈恭树带上船的绝不只有李卓一个人,那些香港的特务,以及义安公司的人呢?
方城不由得有些担心起言大力和王干事来,只希望叶问叶师傅能够护他们周全。
维多莉亚号颠簸得更加厉害了,海面的风浪更大了。
风浪越大,船越是颠簸。
船尾,陈恭树手里的枪一直对着刑天,两人刚刚从船舷边上的舷梯下来。
他看了看无尽黑暗的海面,天上的雨水如子弹一般击打着他的脸庞。
漆黑的海面上,除了狂风在怒吼,一无所有。
离他的枪口七步之遥站着的人是刑天,倚靠在船舷栏杆上,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腰部。
刚刚从舷梯下来,船体颠簸,他重重地撞在船舷上,受了点伤。
“没有船来,你跑不掉的!”
开口的人竟然会是刑天,雨水打在脸上,他眯着眼睛,盯着对面的陈恭树。
船上昏黄的灯光左右摇曳,在他们两人身上照来射去。
陈恭树猛地将脸从海面转过来,盯着刑天,过了许久,他才厉声喝了一声。
“你!你不是刑天!”
刑天扶着船舷缓缓地朝陈恭树走了两步,一脸平静。
“陈恭树,不会有船来接应你,你也不可能把刑天带到台湾去。”
陈恭树举枪的手微微地抖了抖,雨水顺着枪柄往下滴,如同一串串断线的珠子。
“你,你到底是谁!”
陈恭树努力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对一个顶级的特工来说,不稳定的情绪是最为致命的缺陷。
刑天淡淡地笑了笑,抬起手,使劲地用湿漉漉的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
一些如胶皮般的碎屑顺着雨水滑落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来。
徐天,他才是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