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三人局(规则需要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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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者却有不同理解:“单就‘纺心’而言,它不存恶意,所谓的‘觊觎’,只是小心的探知,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是否有人作陪;他无意打扰,也无心居正。”
“听取动静,反被‘请君入瓮’。”翼云天全局在胸,魅然一笑,恍如幽暗迷境中的一点亮光,没有温度,也凶吉难料,“差不多该动身去向考域医馆,了结那桩‘摆上台面的事’!”
......
入夜,考域医馆,翼云天、莫羡,另有尊者代表第一家族公正、严明。
“深夜到访,事出有因,请先生海涵。”翼云天先礼后兵,
“今日午时,有件东西交由您代为保管。东西的主人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您阅历深厚,孰是孰非,心中了然,又何必担责?”
莫羡一笑置之:“什么叫‘担责’?若是正经论‘责’,或是愚钝、或是轻敌,有谁能说自己是完全的无失!”
莫羡身为考域之主考,处事待人更偏中立,在他看来:暗部之殇,骇人听闻之惨案,
从最早的行动日程、明暗两组长的调配,到后续的调查收尾,暗部之内、家族之列,至少半数人脱不了干系——他有如此想法,大概也是暐暐会首先想到请他帮忙的原因。
相较之下,翼云天坐拥全局,更显冷峻,甚至有一丝的无情:他可以理解,但绝不会以一人一物为着眼;
说是“法不责众”,但这个“众”字,终究要以“众人”为度量、被认可,犹如一张面囊,超出了烙制范围,可惜又如何,就为一个“圆满”,也只能舍去!至少在明面上——
“先生勿恼,是我说话言重了。”翼云天目的明确,没必要的较真,不会执拗,
“我想见一见那件‘东西’,您别让我难堪,我断不叫先生为难!”
此时气氛微妙,屋角上檐,暗卫集结;房室之内,柏叔近身待命;尊者玄力箍布四维,划出相对隔离的空间。
翼云天示意尊者收力,自己则大方落座:“虽是冒昧到访,先生总不至于吝啬一杯茶吧?”
这一式请茶,主宾地位分明,使得此时的剑拔弩张,渐趋缓和。倒是在旁的尊长,几分发怵:莫羡是医家高圣,若他立场不明,这茶就吉凶难辨——
莫羡沏茶上桌:“贵客光临,是我招呼不周。请!”
翼云天不作防备,饮一口入喉,又将带来的暐暐外袍,挂于椅背。
“好。”莫羡钦佩他的诚意,遂取出“允隔”于桌面,“翼云天公子既然有话要与‘他’说,我不便旁观,就留柏叔在此听候吩咐。”
(话中的“他”,所指居于“允隔”内、“擒珠”之中的杜言卿;这个“说”字,更不是直接沟通:翼云天借“纺心”纹饰,说与他协议,而他的态度,则通过“擒珠”的色泽来回应)
翼云天神色肃穆,正对中央之“允隔”。
允隔,封存至宝,无坚不摧却质地清透,因此锁在其中的“擒珠”,一览无余。
他向着“纺心”说话:“四年前,暗部之殇,你是行凶者之一。
此为几大家族之心头大恨,不会因时间久远而消散,只会越积越深,日益发酵,一旦出现疑似的迹象,即使错判,也决不轻饶!”
擒珠,色泽如常,预示其中之杜言卿,也平静处之,不起波澜。
“也对。你我立场不同,拘泥于对错,也是徒劳。但人生在世,一场游戏,总有些规则需要遵守。”翼云天话锋一转,
“坏了规则,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或者是你,又或者是那个想护住你的人!”
擒珠,猛然闪烁,叫人莫名心惊;预示杜言卿,内心动荡。
翼云天一抹笑意,隐藏眼角:“你既然悄悄织起‘纺心’,就为守她平安,此时又怎么忍心推她入险境?
暗部之殇,她虽是浴火重生,但其中的生不如死,你不曾愧疚吗?她之前所拥有的骄傲、赞许,那些出生入死的好友,一战倾没,你如何弥补?”
擒珠,忽明忽暗,仿佛身处边界,举棋不定。
“你勉强在世,她就遭人质疑;一份同门情谊,她是感怀于心,你在干什么呢?”翼云天冷漠得可怕,“自行了断吧!”
此言一出,气氛冷至冰点。
柏叔想出手阻止,却被立即封了穴道;
尊者面色阴沉,他不认可暐暐的私下处置,但也觉得翼云天的决断,太过草率,太不近人情!
擒珠,渐渐平息,色泽也愈渐走淡,最终落成一枚乌珠,毫无光泽可言,犹如人至暮年,形体皆极而郁郁离世。
……
门庭外,莫羡静立。
尊者先行离开;
翼云天与他掬礼告别:“承诺不叫先生为难,我断不会食言!告辞。”
柏叔紧跟其后,面对莫羡,有口难言:“这——小少爷确实不会为难,因为——‘允隔’未碎,‘擒珠’封存完好,只是——于小姐想护住之人,已自行了断。”
柏叔以为莫羡会情绪激动,不料他却说:“此人终究是个祸患,暐暐顾念同门之谊,不忍下手;有人代为执事,已是最好的结局。”
……
第四日。
暐暐醒来,一夜安眠,全身愉悦且轻松,只是自己酒后休憩,闭眼时还是昨日午后,再睁眼却见晨光熹微。
她想起翼云天覆手之下的那杯酒,又见“离忧”香薰,燃尽后化成的落花枕边,心中了然又几分娇嗔:如今是对阵时分,这般故意地哄人入睡,又是做什么呢?
暐暐整理衣衫,又披上外袍,这袍子是公正叠好,与平日里的随意挂起,风格迥异,她并未留意。
此时,随身携带的对话笺,跃至面前,还随着步履折转而依附身侧,犹如一位亲近长辈,与她面授耳提:“五日赛程已临近尾声,你要抓紧行动,当心因误时而出局。”
说话之人,自然是于穆昇,他细心爱护女儿,临行前特制一尾符笺,便于私信联系。
但对比父亲的谨慎,暐暐更显淡定。
她不是无所谓结果,而是有几分“艺高人胆大”的恣意:“稍安勿躁。鱼儿尚未上钩,谁人都不着急收网。”
她眼儿微眯,像宁静夜幕下,趴上水岸的一尾河豚,清澈水眸中,笑意还是玩味,叫人拿捏不准。
于是,于穆昇继续絮絮,暐暐却庭院漫步,这是父女俩常规的对话模式,温馨得和谐。
不曾想,一阵突如其来的凉风,却叫此刻的悠然,戛然而止!
阿嚏!暐暐感觉凉风袭来,这?她抚上左肩,才发现原本暖洋洋的外袍,此时一片冷寂!
她瞬间慌神:这份暖意由遇见杜言卿而引发,像一颗有心的火种,感受她的寒意与慌张,温暖也安抚。那么,此时的冷寂——
暐暐不堪细想,连忙翻过外袍,抚手眼前:外袍上所附加的纹饰,之前是盈盈满满,此时却异常干瘪,犹如生机旺盛的林场,一夜之间万物凋零!
放眼庭院,护卫的“豆灵”困倒一片,蔓叶间几分闪烁,仔细查看,才知是成串的晶亮毛绒,多用于家居逗猫;
此处的出现,正好解释了“豆灵”的失职:昨夜有人踏足庭院,先一步撒下小玩意儿“逗弄”,“豆灵”玩性深重,又见是熟悉之人,就自然放过。
这人?
暐暐想到翼云瑞。
前一日,自己救下被“豆灵”缚起的他,所用的就是“逗弄”一招,而此时的做法,根本是同出一辙!
再前一天,他贸然闯入,自己因担心会被他发现内寝之玄机,就将他推入“豆灵”怀抱,而后由杜言卿解围。
所以对于“豆灵”而言,翼云瑞算不得陌生。
等一下——
内寝?!
暐暐一惊,箭步踏入;眼前的景象,叫她手足无措。
旁人眼中,毫无异样,完全的整洁如初;在她看来,却已是天翻地覆:
度,“擒珠”孕育下的异度空间,其中玄妙,在于孕藏,如同怀胎腹中,三四个月大,根本不显怀;虽不显怀,孕含之生机,却可实实在在地体会。
但此时的内寝,一片寂寥,犹如胎死腹中,世间容不下他,就被残忍地抹杀!
暐暐触手一处墙面,这是“度”之开端,杜言卿也正是从此处踏入她所设下的圈套,而后——
她指尖颤颤,脑中一片混沌,像是猛然间被塞满一大团绒絮,无力也无从思考。
此时此处,思考又能如何,是追究、追问,还是追责?她没有立场,只觉得周身冰凉,却再无火种可供取暖——
于穆昇远在高处的监视厅,却能预想女儿的无助。
早在几个时辰前,尊者就一语密言,汇报权重的几大家族,区区八字:凶手之一,处决无失!
如此结果,既告慰四年前枉死的少年们,也平息其他家族对于孔雀家的怪责,已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在旁人看来。
但于穆昇眼中,只有暐暐,深知女儿对杜言卿的态度,无关情爱,却极为亲近。
此时的天人永隔,她岂能坦然接受?
“暐暐,再多的伤怀也于事无补。”于穆昇宽慰,“不如放眼当下,待一切平息——”
“没有伤怀。”暐暐截断,“就是累了,要再睡一会儿。”
说罢,她对折起飘摇身侧的对话笺,然后一股脑儿地滚进被褥,连脑袋也不轻易露出,犹如一枚蚕茧,躲入自己的结界。
若是身处周边,听不见哭声,也没有叹息,甚至连最轻微的动摇,也难以察觉。
她或许是睡了,或许是懵了,又或者只是沉默:不言不语、不思不想地沉默,沉默到可以放声地大哭出来!
……
暮色降临,又是一个夜晚。
暐暐起身下床,眼眸熏红,尽是欲哭无泪的迷惘;
她取出食饵,来到金鱼缸旁,一边投撒,一边与鱼儿说话:“小家伙们慢慢吃,以后我就是你们的新主人,我会照顾好大家——”
暐暐想把心中的苦闷诉说,但没有头绪,就只是絮絮,反而愈见疲乏。
直到一尾金鱼,因持续进食而噎亡,浮起水面。
她这才住手,也慌了神,心中的悔恨好似一浪高过一浪的滚潮,漫出眼眶,难以遏制地倾泻:
“对不起!如今的境遇,皆是我的过错,是我自以为是,以为可以护住你!其实我却不可以,我无力保全!这样的我,你不该纵容,就该径直地离开!我也许会责怪,但绝不会有此时的伤怀,这般的痛彻心扉!”
这番话,因一条浮起的鱼儿而引发,像一根芒刺,轻易就挑起暗哑氛围中的满心惆怅。
暐暐抱紧自己的外袍,蹲在地上痛哭流涕,泪水模糊了视野,也弱化了感官,就连室内的雾霭延绵,她也是忽略……
恍惚中,暐暐眼前一片欢腾:一朵一朵的鱼形小云,漫游身侧;稍等片刻,小云隆起,又变身绒毛鸡仔……
她觉得出现了幻觉:这与前一日杜言卿所逗弄的把戏,根本一模一样,而此时的出现,大概是自己境由心生。
但很快有所不同,云儿透出温暖的橘色,萦绕周边,将身上的寒意,一寸一寸、极有耐心、悉心地扫尽!
她伸手触及:原来雾霭之中,蕴含一粒粒的暖珠,这是当年九天寒冰之约,杜言卿担心暐暐受寒,为她添加雪裘,还细心地附带暖珠(第41章),那么此时——
暐暐心情忐忑,坐起小心地抚摸纹饰,只一句轻声的问话,就仿佛耗尽了心力:“师兄,你还在,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