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有才者,何须分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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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朝，果然是一片血雨腥风。
徐妙之父，水部郎中徐孝德，第一个出列陈情，自责教女不严，欲辞官回乡。
王、柳两家岂肯善罢甘休，还在不依不饶，大有将徐家赶尽杀绝之意。
两个女儿皆命丧深宫，徐孝德原本是清癯文雅的大儒，如今倒似老了十几岁，在众人的口诛笔伐下默然不语，只向李治请罪。
“东海徐氏素有清名，先帝也曾夸赞过。至于徐氏，因疯癫所致性情大变，亦非徐家之过。”李治到底出来说了两句公道话，又对着中书令柳奭道：
“至于她为何独独行刺皇后，朕倒是查到了许多事情。只是关乎皇家颜面，不好在朝上直言。”
他这番话里有话，让柳奭面色大变，他自是知道王皇后做的那些勾当的。如今事已至此，再与徐家闹翻，岂不又多了一个敌人？还是先保全颜面，扶陈王上位要紧。
于是，便站出来灭火道：“徐氏既已身死，徐郎中也以辞官谢罪，此事便当告一段落。陛下，臣闻皇后受伤之后，陈王殿下侍疾于床前，衣不解带，亲尝汤药，实乃至真至孝。”
“臣斗胆进言，为国本计，陛下当早日立储。陈王既嫡且长，纯孝忠义，实乃太子的不二人选！”
许多大臣也一个个站了出来，“臣附议。”
李治忍不住心中冷笑，皇后昨天才受伤，今天一早就传出陈王侍母至孝，仿佛各个亲眼所见一般，真是满口胡言！
他静静地看他们表演，见架势搭得差不多了，才问道：“太尉怎么说？”
长孙无忌压轴出场，“老臣也觉得，陛下诸子中，唯陈王堪为储君。况且皇后娘娘如今重伤卧床，若能立陈王为太子，亦有安抚之意。”
宗室那边岂肯任这些老臣独舞，荆王李元景看了看上首，出列道：“陛下，众人皆知，陈王乃宫人所生，出身实在鄙陋，七岁才被过继到皇后膝下，如何能算得嫡子？若论子以母贵，纵观后宫之中，当属萧淑妃所出的雍王殿下，身份最为高贵。”
荆王不过三十几岁，但他辈分大，乃高祖第六子，素来温文尔雅，为人谦和，在宗室中也极有威望。
李治即位后，他被进封为司徒、秦州都督，位列三公，既是亲王又是重臣，说话自然有分量。
其他中立的大臣，见荆王推举四皇子，也不由摇摆不定起来。
柳奭一看急了，“陛下，陈王既记在皇后名下，当然是嫡子。陈王居长，雍王居幼，若废长而立幼，让前面三个皇子如何服气？恐有兄弟阋墙之祸，望陛下三思！”
朝堂又吵成了一锅粥，李治袖手看他们争论，等众人口干舌燥时，才不疾不徐地抛出一句话：
“听诸卿说了这么多天，朕现在觉得，早日立储，也不是不可。”
本来吵累了的朝臣一听，顿时又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这几个月来，无论他们上书也好，面谏也罢，陛下都是不动如山，从不松口，加上这两年陛下威望日重，他们也不好硬逼。
好不容易陛下口风松动，他们正摩拳擦掌，准备继续大战三百回合时，李治却先叫了停：“不过在商议立太子之前，朕还有一事，想听听诸卿的意见。”
柳奭忙道：“陛下请说。”
不管是什么，赶紧过了，大家好说正事啊。
“朕欲在国子监中设立女学，凡七品以上官员，及有爵之家的娘子们皆可参加考试，通过者即可入学。”
“女学除了礼、乐、书、御等学科外，还会教授算学、女红等，除了名声在外的大儒以外，才德兼备的女子亦可担任博士或助教。这是朕暂拟的章程，诸卿看看，如何啊？”
诸卿：这……
陛下这是又出的什么幺蛾子？很多人想当场撅回去，但考虑到陛下好不容易愿意讨论立储，一个弄不好，把人气走了可怎么办？
宗室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都汇聚在两边的领军人物：长孙无忌和李元景身上。
长孙无忌一振袍袖，率先出战：“敢问陛下，许多官员家中，都聘有西席或是女先生，用以教导家中女子，又何须专门设立女学？”
“何况国子监乃大唐最高学府，里面都是青年才俊，未来的国之栋梁，混进这些红粉娘子，怕是会动摇他们的求学之心，也显得过于儿戏了吧？”
其他大臣一听，也是频频点头。谁家没有女儿妹妹，小娘子们平日纵马游街，踏青赏花，潇洒肆意些也就罢了，国子监这等正经求学之地，哪能容她们进去胡闹？
李治听了，也不动怒，只转而问道：“荆王觉得呢？”
荆王李元景低头想了想，却道：“回陛下，臣倒觉得，可以一试。”
诸宗室大臣：嗯？荆王你个浓眉大眼的，什么时候当了叛徒？
“陛下，当年高祖于晋阳起兵，平阳昭公主以一介女流之身，聚拢关中豪杰，统领娘子军建功立业，死后更以军礼下葬。试问，女子既然能带兵打仗，又为何不能出门念书呢？”
荆王所说的平阳昭公主，乃是高祖李渊的第三女，太宗的同母妹妹。
当初高祖起兵反隋后，公主在后方招募了好几支义军，自任主帅。由于军纪严明，每战必胜，这支军队很受拥护，老百姓将平阳公主称为“李娘子”，将她的军队称为“娘子军”。
武德六年，平阳公主英年早逝，谥号为“昭”，意为“明德有功”。她也是历史上唯一一位，由军队来举殡的女子。
荆王拿她打比方，有人就不服了：“平阳昭公主乃是奇女子，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又岂是寻常女儿家能比的了的？”
李治闻言一挑眉，沉声道：“我泱泱大唐，难道就再没有一个，如平阳昭公主那般的女子了吗？若女学能长久落实，尔等又岂知，不会再出一个女将军、女进士、乃至女宰相？”
陛下话里的意思，太过骇人听闻，有大臣失声问道：“陛下之意，难道不止要设女学，还要让这些小娘子，与男子同场科举，同朝为官？”
“有何不可？”
李治站起身来，双目湛然，声音朗朗，“科举本意，就是为国选材。只要是国之良才，又何须分男女？女子，不是生来就应该困在家中的，只要确有才能，就该让她们一展所长。”
“大唐之大，不在于国土人口，而在包容并蓄。不管是外国人还是外族人，都可在我大唐为官作将，女子又为何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