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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攻乎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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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府从外面看去,只是个寻常宅院,不过大了许多,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一匹壮马,家丁头目朱二正在清点地上物什,旁边立着一个车倌,一个小厮。

朱正名走近往地上一瞅,却是许多红纸包的酒、肉、茶、糖。

朱二见了朱正名,忙打招呼:“朱先生来了。”

朱正名点头道:“这是忙什么?”

朱二道:“今儿不是冬至么,老爷让送礼物给各大户官人,昨日进城送了一日,今日上山一趟。”

朱正名冷哼一声道:“这和尚道士倒不忌酒肉。”

朱二道:“先生这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哪回少的了荤腥,今时不同往日,二十多年前,还只是端午中秋过年送几回,后来那元正、寒食、冬至、清明、七夕,算上龙诞佛诞等等,是个日子就得采买上份儿,咱们跑腿事小,可惜了老爷的银子。昨儿又遇上狼妖的事,这回买的东西还多了不少。”

朱正名一脸正气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朱二一边张罗车倌与小厮搬东西,一边道:“等朱先生做官了,好好整治整治。”

朱正名道:“早晚有那天,老爷在吗,我找他去。”

朱二道:“老爷应当在书房看少爷功课呢。”

朱正名正待离开,又回来将朱二叫到一旁道:“前日个学生想要入学,没起大名,我给他打发去庙里求名字了,你见了那藏云寺、白水观的知客,给他们提一嘴,后面得了分成提银,咱俩喝酒去。”

朱二忙道:“好说好说。”

朱正明抖抖长衫,踱步进了宅门。

车倌瞟了眼朱正明,小声对着朱二道:“这教书匠天天蹭吃骗喝,还装个人模狗样。”

这时装货完毕,朱二道:“识俩字就比咱们这当牛做马的强,少说话,快走吧一会儿回来迟了,你又吵着饿。”

车倌牵马调过马车,利索地蹿上前面,小厮也跳了上去,坐在车倌旁边。

朱二骑上马,引着马车往清泉山去了。

却说朱正名进了大门,门牙小厮随口招呼一声,不冷不热的,朱正名见怪不怪。

进门则见这别墅大宅里雕梁画柱,气派精美,朱正名心中讪道,来的多了,也不过如此,倒显得俗。

朱正名穿过前庭,来到西边偏院,听到书房之中,朱为善正在考儿子朱自贞的功课,朱为善只在门外逡巡,侧耳倾听。

书房中朱为善坐在书案前,案上翻开一本论语,朱为善问道:“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你可知道,何为异端?”

朱自贞坐于客座,恭敬答道:“朱子曰,异端,非圣人之道,而别为一端。如杨墨是也。”

朱为善点头道:“这样解也可,若考试时,文章就朝这个方向作。”

朱自贞听出父亲似不尽满意,便倔强道:“孩儿有不明之处。”

朱为善道:“何处不明?”

朱自贞道:“父亲说考试作文章时朝这个方向,那不考试、不作文章时,又该朝哪个方向呢?”

朱为善道:“不做文章时,自然另有妙解。不过解之前,为父先问你,杨墨在圣人之前还是圣人之后?”

“圣人之后。”

“可见朱子之语,不见得是圣人之意。”

朱自贞道:“圣人说过,鸟兽不可与同群。后来之鸟兽,亦为鸟兽。”

朱为善道:“圣人还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若与杨墨同行,应学他们什么呢?

朱自贞道:“孩儿以为,当学杨之不取,墨之大义。”

朱为善道:“为父以为,若与杨墨同行,必学杨朱之贵己,墨翟之非攻。贵己则全身远害,非攻则以和为贵。遇事不能兼顾时,则要利弊权衡,趋吉避凶,所谓,于我利者,皆为正道。于我不利者,皆为异端。即为异端,不为己害则容之、和之、化之,若为己害,不得已则拒之、攻之、灭之,切记,此乃为人处事之要害,安身立业之根本。”

朱自贞道:“孩儿谨记。”

朱为善道:“记了什么,自个儿说一遍。”

朱自贞道:“孩儿记了一个利字。”

“怎么解?”

朱自贞道:“父亲说的利,非利之末节,而在利之根本。非利之厚薄,而在利之取舍。取大利,即长远之利,无咎之利,舍小利,即眼前之利,有患之利。”

朱为善赞许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朱正名在门口听到此处,心中不屑,怪不得你书香门第,却只考了个秀才,原来将圣人之道解成了处事之术。

朱正名假咳了两声道:“兄长可在书房?”

朱为善应声道:“是贤弟吗?快来房中一叙。”

朱正名推门而入,虽是书房,却比他家卧室还要暖和。

朱自贞忙起身行礼道:“先生好。”

朱正明道:“在家中不用多礼,快坐下吧!”

朱为善也忙请他入座,朱正明坐下后,朱自贞才落座。

朱为善道:“贤弟来的正好,我正在考贞儿功课,答得尚可,可见贤弟平日费心,功不可没。”

朱正名道:“兄长谬赞,贞儿天资聪颖,稍加点拨,自然融会贯通,在义学诸生中,实在罕见。”

朱为善听了自然欢喜,他捋着胡须道:“过几日我便将贞儿送去孔孟分院之中,贤弟莫要见怪。”

朱正明道:“书院乃儒门大家所立,贞儿能入书院,自是好事,功名有望,提前恭贺。”

朱为善微微皱眉道:“也不好办,那孔孟二院一般子弟进不得,少不得低眉求人。”

朱正明道:“此言差矣,兄长与孔、孟二位掌院向来亲近,兄长若说难,旁人更如登天了。”

朱为善笑笑不语。

正在此时,下人传报:“孔掌院与孟掌院来了,正在中厅等着见老爷。”

朱为善道:“贤弟稍等,我去见客,中饭留在府里用,咱们兄弟二人喝几杯。”

朱正名道:“恭敬不如从命,静待兄长。”

朱为善匆匆去了前厅,朱正名则对朱自贞道:“贞儿,你去玩吧,一会我同你父亲说。”

朱自贞作揖道:“谢先生。”接着欢快地跑去玩耍。

朱正名则快步绕到前厅后堂,将耳朵贴在木隔墙上,听他们说话,谁知那孔知春与孟守行都用的传音之术,他却是一点也听不到,只听见朱为善声声“明白”“是”“好办”等等。

直至一刻钟以后,才去了传音术,却又说些闲话,又过了片刻,孔、孟二人便要告辞。朱为善留他们不住,只能亲自送出门。

等朱为善满面春风地回来,朱正名依旧坐在书房,装作无事人一样。

已到晌午,朱为善便命后厨做了酒食,与朱正名共进中饭,期间朱正名假装无意问起孔、孟二人来意,朱为善却是守口如瓶,搪塞敷衍。朱正名也无法,只好将那酒食吃个痛快。

酒足饭饱以后,二人又聊了会天,朱正名便告辞回家。

出了宅门,朱正名懊恼不已,这偷听了个蚊子放屁,悄然无声,如何哄那顾家娘子。

到家以后,他擦了把脸躺在床上,自己编了一套说辞,默默温习几遍,烂熟于心,接着心满意足,裹了被子呼呼大睡,只等夜里杨莲花暗香入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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