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麻绳专挑细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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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点了点头，凄然道:“是，你们没听错……是杨家人，把我……把我给卖到了那种地方……”
沐烟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那周氏却似遇到了知音般，一股脑的把自己心里的苦楚和无奈全都说了出来。
“我娘家姓周，闺中时，我娘替我取名叫周盈。”
“我想婶子和妹妹们，应该也都曾从村里人的口中听说过我家里的事吧。”周氏凄然一笑道，“他们说我爹是个懒汉，好几十岁了都娶不上媳妇。而我娘则是个勾栏瓦舍里出卖皮肉的妓子……”
“呃……外人闲言，你可不要放在心上。”王来娣见她这样子，赶忙上前安慰道。
“其实他们说的也没什么错。”那周氏却摇了摇头，脸上却显出一丝不屑之意来。
“我娘确实是那种地方走出来的。”她垂下头道，“可她为什么会去那样的地方，却从未有人会问起。”
“我祖父家在村里也算是个大户，家里儿女众多，产业也颇丰。”
“只可惜，我祖母早逝，只留下我爹爹这么一点子血脉给我祖父。”她继续说道，“后来祖父又续弦娶了一个娘子，又生了我的几个叔叔姑姑们。”
“这家里的孩子虽多，可与我那继祖母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只有我爹爹一人。”
“他老人家在朝打夕骂中，慢慢长大，好不容易熬到了十六岁，便被我那继祖母撵出了家门，将他送到村里一处破屋里自生自灭去了。”
“我爹爹无田无地，自然是无法养活自己。但好在我祖父多少还念及了一些父子之情，偷偷塞了些银子予他，让他想法子自己寻个生路去。”
“我爹没法子，只得离开村子，去海边村子和那里的渔民学习打渔为生。然后他便在一户渔家认识了我娘。”
“我外祖虽是渔民，但也很疼爱女儿。又见我爹年轻懂事，便有了招赘女婿的意思。”
“总之，那些日子里，我爹娘日日相见，时常一起出海捕鱼。渐渐便生了情愫，相知相爱了。”
“可好景不长，原本两人刚想定亲，我外祖父却突然离世，使得我娘从此没了依靠。”
“我爹陪着我娘替外祖父办好后事后，便向她承诺，等她孝期一满，便娶她为妻。”
“然后便将我娘带回来我祖父家所在的村子里。”
“我娘生的貌美，自然惹来了不少外人的觊觎。可好在我爹生的壮，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们，都被他打发走了。”
“然而好景不长。”周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就在我娘孝期将满，他们即将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亲在一起时，我爹突然得了重病。”
“为了替他筹银子治病，我娘去村里家家户户门前哀求求救，甚至还给有些人家磕了头。”
“但可惜，她求了一圈，却也只借到几文钱。为了救我爹，她实在没法子了，便只能跑到我祖父门前，寻死觅活的求他们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救我爹一命。”
“可我那继祖母，却最是个心狠抠门的货色，平日里本就嫌弃我爹是个拖油瓶，恨不得他早点去死，也免得日后会跟她的儿子争夺家里的产业。如今见他得了病，那真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愿意出银子救他。”
“而我那祖父又是个惧内的，见我继祖母态度强硬，便也不敢说什么了，只是叫人把我母亲从家里撵了出去。”
“眼见我爹日渐消瘦，渐渐没了往日的生气。我娘她终于急了。为了救他，她只得一咬牙，一狠心，去了县里的牙行，签了卖身契，想换些银子回来救我爹爹的性命……”
“只可惜，那黑心的人牙子见她只是个渔家女子，相貌又生的好，便骗她以她的条件，可多卖些银钱，然后便哄着她糊里糊涂的签了那卖身娼寮的籍契，然后给了她二十两银子……”
“哎呀……”王来娣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这黑心肝的东西，怎么……怎么能做出这么丧良心的事情来……”
“你那继祖母这么做……”邱雨梅也听的心里酸酸的甚是不好受，“也不怕遭报应吗？”
“麻绳专挑细处断，黄鼠狼偏咬病鸭子。”沐烟想到周氏嫁入杨家后，没多久便成了寡妇的事，心里也有些感慨，“周家姐姐，你和你爹娘可真是……受苦了……”
“后来呢？周娘子，后来呢……”许如意急着想知道后来的事，“那些人遭报应没有啊？”
“后来……”周氏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后来，我娘拿着那二十两银子回了村里，请了大夫替我爹瞧了病，总算将他的病情给稳住了。”
“她那时……那时已经知道了自己受了骗，被人哄去了那种地方，要做皮肉生意。”
“本来，她是打算在我爹治好了病后，便自杀死了，好全了自己的名节。”
“可那大夫却说，我爹那病生的古怪，这番施针喂药，也只是暂时稳定了病情，若想彻底根治，需要长期喝药治疗才行。”
“我娘听了他的话，便如遭了晴天霹雳，险些晕了过去。”
“她在家里大哭了一场，恨不能立刻死去。可瞧见我爹憔悴的面容，她终究是擦了泪水，回了那家勾栏院里。”
“从那日后，她便成了一个……一个那样的女子，用每日迎来送往挣来的银子，替我爹凑药钱。”
“一开始我爹并不知道我娘去了哪里，只知道她隔些日子便会托人送来银子。久而久之也就生出了疑虑。”
“直到有一次，他从那替我娘送银子来的老婆子口中得知了我娘竟做了那种生意，换来钱财替他治病。”
“他当场便急火攻心，直接吐血晕倒了过去。等他醒来时，人也没了生气，只是躺在炕上默默流泪，也不肯再多吃半口药，甚至将那药掀翻在了地上。”
“好在那个送银子回来的婆子此时未走，见他这般糟践自己，便张口骂了起来。”
“直说他是个懦夫，说我娘为了救他的性命，不惜让自己深陷泥潭，过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而他倒好，只守着世俗那些贞洁烈女的繁文缛节，白白糟蹋了我母亲的一番情意，实在是叫人觉得，替她不值得。”
“我爹被她这么一顿骂，竟也清醒了过来。他大哭了一场后，便主动坐起身来，将那剩下的药汤喝了，然后看向那送钱的婆子。”
“让她给我母亲带话，说自己永远在这等着她……生生世世，永不相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