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突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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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男人贴将上来,自己退无可退,又不能掰住对方手指让他强行松手,只得好言拒绝道:“请老爷慎行,今日行宴有向刘沛刘老爷悼念之说,奴婢亦要悼恩……”
彭伟材粗鲁地打断她的话:“怎么,你俩发誓起盟了?”说着就要撸她袖笼检查手臂。
蒋慎言赶紧捂住,免得肌肤裸露,回说:“未曾,奴婢并未与刘老爷烧香刺臂同心定情。”
对方随即撇嘴,不屑一顾。“那你悼哪门子恩?都说娼家生活虚心冷气,富家郎进得如胶似漆,穷姐夫进得财散人离。那刘沛囊中才趁几个钱?还真能叫你死心塌地了?”彭伟材说着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莫非是他给你梳拢的?”
“老爷慎言,莫于故人不敬,惊动了亡魂。”蒋慎言故意提醒他刘沛尸骨未寒,七日未过,让他留神莫造口业。
哪知这彭伟材闻言却笑得更厉害,还说了粗鄙话:“刘沛活着的时候我都懒得抬眼瞧他,这死都死透了还能逞什么威风?好好好,你还知道向着他说话,今日倒见着一个知廉耻的私窠子,着实有趣啊有趣。”
女郎眉头一皱,再也挂不住笑,她开始怀疑这男人是不是故意耍弄激怒她的?“彭老爷,‘不学礼,无以立’,怎么天下人都可懂礼,唯独妓户要例外呢?”
“呵,还是个读过书的?”对方显然对她的顶嘴生了些许不满,“随便写两句郎情妾意的诗词就罢了,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你们妈妈没教吗?”
蒋慎言怒在心头一线燃,唯一没让她爆发的缘由是怕自己冲动误事。
本想忍忍了事,反正这人也是个促狭短命的面相,回头自有天收,绝不会善终。可哪知男人并没因为她面色不善而停下说话,也不知是读不懂气氛变化还是傲慢至极全不在乎旁人感受。
“我劝你还是听话些,不然一会儿叶家可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蒋慎言听这威胁莫名其妙。他为何特别强调是叶家?
她多了个心眼,有意装作惊讶的模样反驳他,勾他说话。“你莫要胡说,叶老爷可对我青睐有加,怎会为难与我?”
“哈,别痴心做梦了。怪不得牙尖嘴利的,原来是以为自己背后有人撑腰?”彭伟材毫无遮掩的讥笑她,“可跟你说,我都听见了,叶公跟那管事的说今夜要好生看着你,倘若有一丝逾举就把你绑起来。怕了吧?”
蒋慎言双眼一瞪,再难掩饰心思。“何时?”
彭伟材也是说得兴起,竟老老实实回答她就在刚刚迎客进门之时。
女郎脑筋急转,一合计,那分明是在她与叶泰初照面之前。倘若对方只是怀疑她的来意,怎会直接说要绑人,除非是他一早便知对方此行别有用心。方才的百般试探不过都是激她露出马脚的手段而已。
蒋慎言恍悟,突然明白了其中道理。可叶泰初又是如何知道她行动计划的呢?那他也知道祁时见的身份吗?他们此行暴露是有人告密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女郎顿时懵然,任凭彭伟材在旁边的大放厥词却一个字也飘不进她耳中了。忽然间,她有了一个主意。
祁时见方才教她将计就计,本来是合计着要用美人计让叶泰初放松警惕好另寻机会的。此刻事已败露,美人计固然是使不得了。但也未必不能继续将计就计啊!
蒋慎言眉眼一亮,整个人顿时生了光彩,一扫这整晚的阴霾。
她倏地转头看向彭伟材,念头变了,看人的眼光自然也颠覆了。这时间她竟觉得面前这个滑稽男人瞧着有几分可亲起来。
男人感受到她一瞬的变化,好似鬼上身一般,顿生了一背寒意,也没了嚣张跋扈。“你……你笑什么?”
“彭老爷方才不是提议说要用奴婢金莲做杯行酒吗?奴婢想通了,觉得此举当真是有趣,刚刚都是奴婢短视才浅,不通官家风致。奴婢这边向老爷致歉了。”
彭伟材怔了怔,虽不知女子因何而变,但这低眉顺眼的模样至少让他舒坦了一些。对嘛,女人就要乖巧听话,懂得伺候体贴才是。
毕竟对面也是个韵味绝佳的妙人,此等风姿难见一回。彭伟材也不想浪费这大好机会,故而脸皮松了许多,装模作样地点点头,称赞了她的识趣。“不错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蒋慎言不等他说教,直接从裙底顺下一只绣鞋,提起手边酒提,舀出酒烙中的温酒,也不隔杯盏,直接灌进了鞋里。女郎不曾裹脚,从不在意自己尺码是否合乎旁人心意,故而这满盛的金莲杯着实有些分量了。
“老爷莫急,待奴婢这就为您侑酒。”
直到女郎突然抖力挣开他的怀抱,双手擎鞋旋身而起时,男人才突然大事不妙。可蒋慎言哪里给他反应的机会,话音尾声刚刚落地,那一鞋的琼浆就从他头顶浇注而下,优雅仿若灌溉花苗。
彭伟材被酒激得大叫,连连惊呼。
蒋慎言此举明显惊骇了四周一众,一如她所料,叶泰初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都不必她出言挑衅,对方就已经招呼了守备四周的院丁仆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扑涌过来。
女郎不躲不藏,站得挺拔笔直,面上甚至挂着得意笑容,傲视众人。唯独在那人后,瑶池的另一头,投来焦灼的视线让她抓住了,动摇了一丝。
她生怕对方阻拦,赶紧与他匆匆过了一个眼色,点了点头,也不知那人能不能看懂她的意思,猜透她的用心。
可惜留给她的时间太短,都来不及确认祁时见反应。几股蛮力就从四方前前后后搭在她臂膀脊背之上,如厚雪压枝,迫使她低弯了脊背。
蒋慎言毫不畏惧,反而心中嗤笑。观叶泰初如此强烈的反应,看来她刚刚推断的没错,此人就是早知她入府意图,想要玩一招关门打狗呢。可惜了可惜了,他这是打错了算盘,惹错了疯狗。
那前后一瞬的空档,她连接下来的前路退路都一遭想好了。正得意洋洋着,忽然身上力道松了一些,偏偏耳边不知谁人突然高呼一声:“走水了——!”
这节骨眼真是卡得丁一卯二的。不知道还以为是蒋慎言天降救兵呢!
蒋慎言冤屈,自己忍了一晚上,总算有了收获,是哪个瞎喊乱叫的,莫非老天也要拦阻她憋屈她不成?她感到后颈轻松了,便争力举头一望,可不就见一片红光似晚霞,正挂在那令叶泰初自满的天中楼后正上的天上——
叶府还真个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