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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过路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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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薄脚程最快,早早到达接头集合的地点。而约定同行的手下也前前后后归队,最后的最后,唯独不见他们的主子,那个最重要的人。

这难免令人惴惴不安。

手下人提醒,要不要派人去探?影薄思索了一瞬,否决了。主人曾有命,他亦是今夜行动中的一员,不可特别照顾。倘若多事,以主人脾性,抗命是要被重罚的。

可也耐不住他心中打鼓,忧虑不止。

正反复踌躇着,这帮身手了得耳力过人的黑衣人便听见了有人及远而近稳稳落下的声音。

“主人。”众人抱拳拱手,齐齐拜礼。

少年远没有这群彪形大汉体壮高挺,但气势极强,无声便有威压袭来。

祁时见于暮色中缓缓步近,将怀中包裹随手丢到地上,顿时听得金银叮当碰响。而那里已经有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包裹,连玄色裹布都蒙不住其中的珠光宝气。

祁时见见其中不乏如宁府搜罗而来的富硕包袱,有些甚至用布都兜不住,几欲溢满而出散落开来。

眉头凝结,扭曲出一声冷哼,弃之如敝履。

“枉为人臣。”

影薄见他除了丢弃的包裹,怀中还半掩着一只双掌大小的锦盒,便出声提醒他:“主人。”

祁时见顺着他的目光,察觉到东西险些掉落出来,便又顺手往怀中塞紧了些。这一举动足见那锦盒的重要,并非是地上这堆金银珠宝所能相较的。

“你们将这些东西一分为二,一部分散落进市井街坊,管你们是饮酒赌钱还是狎妓挥霍,把钱都给我流出去,流得越广越好。另一部分埋于丰山寺后山,切勿埋得太深,我要几场雨过后,这些东西就被冲刷出来,懂了吗?”

“是!”众人唱喏。

“今夜之事?”

“慎言语,同心行,动举措,守廉退,戒骄盈,保静密,勿贪非位!”

祁时见满意点点头,轻抬手。“散。”

一声令下,方才还铺满地的人人物物,瞬时鬼魅般消失一空,隐于夜色之中。原地仅剩他与影薄二人而已,仿佛此处从未有事发生。

影薄拱手道:“奴先护送您回府。”

“不必了,你尽管去做自己的事。”祁时见拒绝道,“我的身手都是你平日亲自教习的,你还不信我?对付寻常人绰绰有余了。”

影薄想想,回说:“主人是难得一见的习武之才。”

祁时见轻笑,颜面舒展了一些。“呵,捧杀就算了,你不适合溜须拍马之事。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自己有底。”他望向垂首而立的影薄,意有所指道,“真正难得一见的习武之才是什么样,我清楚得很。”

影薄不好再说什么,只把头低得更低了些,示意谦虚。

“我自行回府,你也早去早回。”说罢,祁时见揣好锦盒,纵身而起,几个身法流转,便如方才那些黑衣人一般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影薄目送他远去,这才动身行动起来,转头奔文府去了。今夜他还要去和蒋慎言、何歧行交接些许事宜。

穿街过巷赶了一阵子路,尽管周遭没有危险,影薄仍习惯随时保持警觉。就在他躲闪被他们伪装匪盗而惊动的搜城官兵之时,他敏锐地直觉这附近不止有他一人。

起初他以为是刚刚解散的某个手下人,但细细辨别后才恍然发觉那人内功身法竟十分了得,极可能与他不相上下。

这不禁令他凝息紧张。

安陆城中,他还从未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此人到底是谁?

影薄迅速摸上高处,鹰眼撕开绵绵雨幕四下搜寻那人踪迹。他担心是有歹人要在暗中对单独行动的主人图谋不轨,可当他真个抓住对方踪影时,才发觉那人行进路线与兴王府背道而驰,反而像是在宏武坊中做了什么事正要往城外奔。

他顿生好奇,城门眼下宵禁封锁,何况今夜又出了骚乱,城门守备自当比平日倍加严密。即便轻功如他,想要只身翻越数丈城楼而不惊动他人也非易事。这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急着出城是为何事?

影薄算了算刚刚更夫打更所报的时辰,稍微权衡了须臾,觉得时间充裕,最终还是决定追上去一探究竟。毕竟是个未知威胁,对方到底是敌是友,这对主人未来欲成之大事恐是个不安定的因素,自当要去排查一番。

夜雨朦胧,对方身法迅捷了得,想要追踪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影薄一面要小心让对方警觉防止跟丢,一面还要分神避开正在满城搜捕“匪盗”的官兵。

追了四五条街,约莫是到了永乐坊的地界,影薄终于要追上那人脚步。

二者相距不过百米,影薄终于也不用隐匿身形,正打算冲上去与对方过手,查查底细。

那玄衣蒙面之人肯定也已经察觉了影薄这个棘手的存在,明显逃避躲闪的意图变得更为强烈起来。影薄紧咬不放,一个逃得越快,一个追得越紧。

两人视高低错落的墙垣飞檐如平地,在这烟雨夜色中翻飞上下,迅疾如风。

就在影薄瞅准时机飞身上前之际,那人却在他眼前突然急急转弯,三步跃下高楼,窜进街上一徐徐缓进的牛车之中。夜已宵禁,路上少有行者,那牛拉的通幔车十分扎眼。那人动作如此迅捷,以至于通幔车没有发生任何明显晃动,甚至里面的人都没有传出惊呼。

是同伙吗?影薄眉头一皱,提刀紧随其后,毫不犹疑也顺着窗口飞身跃入。

一阵香气袭来,他赫然发现这车内竟是五名女眷,却怎么也不见所追黑衣人的身影。

其中有人终于要惊叫出口,影薄一把堵住,利刃微微出鞘,低声沉问:“人呢?”

旁边一个见势不敢做声的女人指了指车内的另一扇窗户。影薄伸手一探,果然,那窗框之上有一个刚刚沾湿的脚印。他赶紧撩帘去探,可惜,外面淫雨潇潇,哪里还有什么人影,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原来他竟被对方戏耍了,借用这牛车打了个掩护和时间差,在他前脚钻入牛车之时,对方已经从另一个出口跳车而逃了。通幔车窗口宽敞,通风凉爽,仅帘幔相隔,躬身过人也不是难事。那人身法之迅捷,快到连他也没抓住踪影,甚至连车内之人都没来得及惊呼,可见轻功实属了得。这神秘人不但武功高强,还机敏狡猾,着实棘手。

许是两人这一进一出的响动终究还是扰了赶车之人,就听此时幔帐外有声音问询:“姑娘刚才说话了吗?”

影薄的刀还架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刚刚给他指路的女人也不敢多言,只打发车夫,道:“不曾,翁丈许是听错了,您尽管赶车吧。”

影薄见那女子不吵不闹,对于他挟持了自己的同伴也没有丝毫慌张,遇事沉稳应对,便觉对方不是俗人,不禁好奇多打量了几眼。

这一打量不要紧,越看越眼熟。他回忆一番此女容颜,才想起,此人正是眉生馆的鸨娘青女,与他确有一面之缘。可那熟悉感又不似是一面而已,或许两人曾经多年以前就见过一般。但眼下不是他陷入回忆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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