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永远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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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光线昏暗，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隐约还能听见细微的脚步声。
走廊的长椅上，穿着单薄睡衣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坐在那儿，双手拳头握得死紧，指甲陷进肉里，眼神呆滞毫无焦距。
窗口呼啸的寒风拼命的往里灌进来，可她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大脑始终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
唯有医生最后从抢救室里走出来冲她叹息摇头后说的那句：“徐宁，女，十六岁，死亡时间12月29日凌晨1点五十分。”
那句没有温度的话语，一直在耳边回荡，直至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小辞.....怎么穿这么点坐在冷风口？”
印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小牛皮高跟鞋，再往上看，便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眼前这位气质雍容华贵的女士不是她的妈妈温沁芝又能是谁？
温沁芝连夜风风火火的赶来，语带责备，又透着心疼。
姜书辞木然的抬眼看她，脸色苍白，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妈......你不是出差了吗？”
温沁芝放下手提包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微叹了口气，：“接到你们班主任的电话，让司机送我回来的，没想到徐宁那孩子会发生这样的事。”
姜书辞垂下眼眸，长睫轻颤，没说话。
温沁芝轻拉起她冰凉的手，目露担忧。
姜书辞眼睛发酸，红的像兔子，声音已经嘶哑得厉害：“妈，徐宁没了......”
简单的几个字，她的声音几度哽咽，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你待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先跟妈妈回家吧！”
温沁芝轻拍着她的手背，低声劝她：“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穿这么少，别再感冒了。”
姜书辞不停的抽泣着，眼泪止都止不住，温沁芝知道这种时候根本劝不动她。
等她哭累了，温沁芝想扶起她，准备回家。
两人刚走到电梯口，迎面就撞见徐宁的父亲徐云天骂骂咧咧的从太平间走出来。
他满脸横肉，一身酒气熏天，嘴里嚷嚷着：“妈的，真是晦气！”
“老子不就是拿了她几个钱去喝点小酒，她就想不开去跳楼了！”
“好啊！死得好啊！”
徐云天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他旁若无人，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的钱似的。
姜书辞听得清楚，她身躯猛地一震，瞳孔紧缩，不可置信的瞪着远处的徐云天。
温沁芝明显也听到了他说的话，脸色也跟着有些难看。
怎么会有一个父亲，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
眼看姜书辞就要冲上前去找徐云天，她连忙拉住姜书辞的胳膊，轻声开口，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小辞......别冲动......先跟我回家！”
姜书辞眼眶里噙着泪，眼底满是怨愤和悲痛，说话的时候都在颤抖：“他怎么敢的......她好不容易攒点钱.......”
徐云天那样的人，向来就是要钱不要命的混账！
「听说了吗？徐宁跳楼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姜书辞的。」
「好像姜书辞还没接！」
「我记得她跟徐宁不是好朋友吗？」
「什么好朋友，徐宁死了，我看她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凌晨三点钟，姜书辞从噩梦中惊醒。
她的脑子里响起了那些不停向她声讨的声音，仿佛就跟一种魔咒般，随时都要击溃她的心理。
后背出了一层虚汗，她深吸两口气，伸手去打开床头边的台灯，坐起身，屈膝，把脸埋进膝盖里，大滴大滴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狂风暴雨席卷而来，雷鸣闪电照亮半边天空，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辞，我将来想当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我想攒点钱，争取离开那个家，离得远远的！】
【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G大的心理学专业特别......】
脑海里，徐宁对她说过的话不断地浮现。
她双手紧抓着被角。
她不敢闭上眼睛，她怕看见徐宁那张脸，那张苍白如纸还在对她微笑的脸。
她好像又回忆起徐宁离开的那天晚上。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凌晨的时候，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你好，这里是西岚市人民医院，有位叫徐宁的患者，刚刚被送到我们医院进行抢救，她的通讯录只能联系到你，能不能麻烦您过来一趟！”
等她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医生表示遗憾的摇头：“很抱歉，患者从高处坠落，内脏受到加速冲击后导致破裂而瞬间衰竭，颅内还伴有严重出血......”
姜书辞的耳朵突然就耳鸣了，周遭的空气都凝固，医生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她一个字也没听懂，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却完全明白。
徐宁死了！
死了！
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
她不是还要考大学吗？
怎么就......
她整个人晃了几晃，差点跌倒。
幸好旁边的两个护士急忙扶住她，其中一个安慰道：“小姑娘，节哀顺变啊！”
另一个说：“小姑娘，你有徐宁家属的联系方式吗？”
姜书辞木讷地摇了摇头，泪流满面地张了张嘴：“没有！”
徐宁哪儿有什么家属啊？
母亲在她小的时候就重病去逝了，父亲是个赌鬼，酗酒成性。
母亲去世后，他就对她不闻不问，常常喝多了都不知道躺在哪个桥洞底下过夜。
甚至有的时候，她还得一个人到家附近的街道派出所去领人。
叔叔婶婶那些亲戚个个都嫌弃她是个累赘，对她避之不及。
她念高中的学费，都是靠自己到学校门口的小吃店、网吧里兼职，一百多两百多的拼凑出来的。
哪怕是这样的日子，她都没想过辍学，每天积极向上，乐观开朗。
好几次姜书辞跟凌杭看不下去，拿着零花钱想要帮帮她，都被她婉言拒绝。
她总笑着说：【没关系的，现在日子苦点，将来考上大学找一份好的工作，我就不苦啦！】
【说不定，我还能遇见一个对我特别特别好的另一半，然后......幸福超级加倍！】
她笑得很甜，总把一切糟糕的事情都往好的方面想。
可就是一个这样乐观开朗的人，没能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永远的停留在了她的十六岁！
天际渐渐泛白，一缕晨光划破厚厚的云层。
周身的无力感逐渐消散，姜书辞抱着自己窝在床脚，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