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骇浪（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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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亮了。江枫疲惫地站直了身子，怅然的向四周眺望。海面上依旧波涛汹涌，但比起昨晚的疯狂已经温和了许多。厚德号靠着坚固的船体和老练的船员，终于在大风大浪中挺了过来。然而另一艘元亨号却失去了踪影，江枫知道，他们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老于已经累得无力继续掌舵，躺在湿漉漉的甲板上休息。江枫强打精神，亲自把舵，将船驶向西北方。
卯时左右，海风越来越弱，清晨的海面起了一层浓重的雾气，白茫茫之中不见天日，船上的人们已经完全不知道正在驶向何方。江枫尽管屡经风浪，但这一片完全陌生的海域还是让他心中一阵阵发慌，他不得不摇醒老于，问道：“于伯，咱们怕是脱离了航线。你看应该如何处置？”
老于双眼满是血丝，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浑身无处不酸痛。他伸手捶了捶腰，忽然停住了动作，江枫正要说话，老于伸手示意他噤声，指了指自己耳朵。江枫也仔细倾听，果然听到“砰、砰”的声音，似乎是从正前方浓雾中传来。那声音空洞、沉闷，节奏缓慢，似乎有一只巨兽在前方看不见的浓雾中踉跄着徘徊。
江枫还没反应过来，老于以远超他这个年纪的敏捷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抢过关门棒，全力将船舵转向左侧。江枫一边帮忙，一边问道：“于伯，怎么了？这是什么声音？”
幸亏有着这个时代最好的船舵，厚德号十余丈长的庞大躯体在海上缓缓转向，就在船体横过来的一刻，江枫和船上所有水手都看到了令人瞠目的景象：在距离他们不到三丈远的海面上，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突然出现在浓雾笼罩的海面上！这块岩石周围还有几块类似的巨岩，它们突兀的露出海面，尖角嶙峋的刺向天空，好像海怪残留的骸骨， 看得人毛骨悚然。海浪拍打在这些石头上，竟然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嘭！嘭！”汹涌的海浪在岩石上拍的粉碎，然后在岩石脚下形成几个大旋涡，卷着白沫飞快的旋转。众人全都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老于经验丰富，凭声音判断出前方有这种礁石，只怕刚才就是船毁人亡的结局！
“这石头底下是空的，所以海浪打上去就跟敲鼓一样。”老于擦擦额头汗水，一屁股坐在甲板上，道：“咱们东海也有这样的岛礁。见到这东西，说明附近一定有陆地。”
“不、不好了！”一个底舱的水手气喘吁吁跑上来，大声道：“船漏水了！您快去看看吧！”江枫和老于一起下到底舱，海水已经没过了脚踝。两人仔细搜索，在一处角落找到了漏水的口子。老于摇头道：“恐怕刚才还是擦伤了船底，咱们得尽快靠岸。”由于伤口不大，厚德号的分隔水密舱可以让船暂时不会沉没，但此时的厚德号已经是遍体鳞伤，时间久了肯定也撑不住。
虽然老于推测附近有陆地，但到底在哪个方向却无法判断。此时困在大雾中的他们，必须要尽快做出一个选择，一旦方向错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走回头路了。这样的情况就连老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对江枫道：“大郎，你是咱们的纲首，你说吧，咱们听你的！”船员们也围上来，纷纷道：“是啊，咱们听您的！”
江枫浓眉紧锁，凝视着浓雾笼罩的海面。元亨号的失事让他心里充满了悲伤和惋惜，可老天没给他犹豫的时间，新的考验就这样突然摆在面前。大家的信任此刻如泰山般沉重，他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悲剧重演。江枫忽然想起在东海神秘海岛上，自己第一次见到那副巨大地图时的情形，当时自己的位置就在地图上用一个小点表示。“她”曾经说过，地图和语言其实早就存在自己脑海中，只是无力调用罢了。自从得到第二块碎片之后，很多变化都在他身上潜移默化的发生，最明显的改变就是自己可以将很多以前看来难以置信的情景背后的逻辑补充完整，很显然，第二块碎片补齐了一些自己残缺不全的记忆。既然以前曾经成功过，也许可以再试试 “天眼通”的办法。
江枫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摒弃一切杂念，然后将找出自己位置作为唯一的想法。时间一点点流逝，“嘭嘭”的撞击声在耳边回响，海雾依然笼罩四周，天色昏暗得如同黄昏。但一切似乎在一呼一吸之间渐渐远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枫脑海中忽然似乎有明亮的白光闪过，那副色彩斑斓的地图终于出现在他脑海中，一个黄点在地图上闪动，这副地图短短数息就消失了，然而这已经足够他做出判断。
江枫倏地睁开眼睛，大声道：“转舵，向正北，出发！”
“好嘞！”大家被江枫身上散发出的自信和活力所感染，齐齐吆喝一声，纷纷奔向各自的岗位。
老于拿出指南针，辨明了方向，一抬头看见江枫的脸，惊道：“大郎，你怎么了？”江枫忍着头疼，抹了一下正在汩汩而出的两道鼻血，用布条将鼻子堵住，苦笑道：“不妨事，于伯，你先歇着吧，我来把舵。”
由于进水，和厚德号的船身已经有些倾斜。因此虽然顺风，仍然走得很慢。两天后，厚德号终于看到了绿色的海岸线，成片的茂密树林出现在岸边，有炊烟在不远处升起，显然附近有人定居。船员们欢呼着把船划向岸边，争先恐后的下海，向岸上跑去。附近有个不大的村庄，江枫找到村子里的当地人打听。好在他懂得天竺语，村民们说这个地方是天竺西海岸，往南一点就是着名的古里港。船员们错愕不已，这一阵大风大浪，将他们向北推了两三百里！
古里是天竺大港，早在英宗年间便有宋人海商来过此处，海图上也有标注。但江枫的海图上标注的波斯港口只有两个，离得最近的叫做阿巴斯，远一些的叫做巴斯拉。江枫对照海图大致算了一下，把船开到古里，修复损伤至少需要三四天，如果再从古里走海路前往阿巴斯，最快也要十七八天。即便能顺利在阿巴斯登陆，如何寻找小乙信中提到过的“北方的大山”也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
暴风已经向北方扑去，据当地人说，这是今年第一场暴风雨，预示着雨季的到来。强劲的东南风将厚德号船头认旗吹得哗啦啦作响。江枫仰头看着阴霾的天空，眼前又出现了小乙在悬崖边与自己道别时的情景，他的目光渐渐凝聚，下定了决心，看来必须冒险一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