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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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后眼看着院子里的暮色越来越浓，而且小荷也在旁边不停的小声怂恿着，于是雪柳到底还是一咬牙，鼓足了勇气，推开明间的门走了出去。
只是走到西次间的时候，她还是停下了脚步，眼望着面前的那一扇用来隔断的碧纱橱，好久都没有动弹一下，更没有说一个字。
也不知道这会儿三爷和夫人在西梢间里做什么，若是她这么贸贸然的就开口叫他们，不晓得三爷会不会不高兴......
所以雪柳心中依然还是在犹豫着的，并不敢再往前迈出哪怕一小步。
小荷在旁边瞧见了她面上的犹豫之色，就轻声的说道：“雪柳姐姐，这天色可是渐渐的晚了下来，其实早就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了，若咱们再耽搁下去，不叫醒三爷和夫人，那他们可要什么时候才能用上晚膳呢？”
总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直接将晚膳当成是夜宵给用了吧？
不过小荷也是知道雪柳心中的顾忌的。于是她眼珠子转了一转，就轻声的又说着：“雪柳姐姐，你不用害怕。咱们这会儿叫醒了三爷和夫人，就算三爷的心里不高兴，但夫人肯定不会怪我们两个的。再者，三爷肯定是会听夫人的话的。”
三爷肯定是会听夫人的话的！只这一句话，就让雪柳的心里面豁然开朗。
是啊，三爷待夫人那样的好。他的眼里心里可都只有夫人一人。就算现在她开口惊扰到了三爷和夫人，但只要夫人不生她们的气，那想必三爷肯定也会听夫人的话，不会跟她们生气的。
这般一想，雪柳就觉得心里面没有那么的害怕了。
于是她就抬起头，隔着面前的这一扇碧纱橱，就扬声往里问着：“三爷，夫人，请问你们两个起了吗？”
而后过了不一会儿，她就听到隔着面前的这扇碧纱橱传过来的陆锦澜说话的声音。于是她就知道，周舜钦和陆锦澜这是起了。
随后又过了不一会儿，她就听到陆锦澜轻轻柔柔的声音又隔着这扇碧纱橱传了过来。
“进来罢。”
雪柳忙应了一声是。走过去掀开碧纱橱上悬挂着的浅蓝色绣折枝花卉的软帘，抬脚走了进去。
外面的暮色已经很重了，院子里和廊檐下各处的灯笼都已经被粗使的仆妇点亮了，但这间西梢间里面却还是黑漆漆的。
于是雪柳忙拿了火折子，将屋子里的烛台和灯笼都给点亮了，这才叫着小荷等小丫鬟提着食盒进来。
她们这些丫鬟都是训练有素的。一个个手脚麻利，有条不紊的干着自己的活儿，却甚至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等到将饭菜都在临窗木炕的炕桌上摆好，这些小丫鬟们就拿着已经空了的食盒，一个两个鱼贯的退出了西梢间。
雪柳和小荷两个人却都没有离开，依然站在屋子里面，随时等着陆锦澜和周舜钦的吩咐。
小荷年纪不大，正是好奇心正重的时候，所以她纵然站在一旁伺候，却并没有如同雪柳那般，只低头垂手的站着，反倒是没有忍住，悄悄的抬起头，飞快的瞥了一眼周舜钦和陆锦澜。
周舜钦倒是看不出什么的，和平常一样。倒是陆锦澜，她的身上不但是披上了一件披风，就是她的鬓发两侧都有些微微散乱着的。
还有她的脸上，尚且还带着微微的红晕，以及一看就是侧过头睡时，白嫩的脸颊上被枕头压出来的两道细小的印记。
由此可见，先前陆锦澜和周舜钦果然是一直待在床榻上的......
小荷忽然心中隐隐的就有些明白了，为何雪柳今儿一下午都亲自守在门外的廊檐下，不让任何人进屋打扰的。还有就是，刚刚雪柳为什么会一直站在门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屋叫周舜钦和陆锦澜用晚膳的。
但小荷纵然心里面隐隐明白了这些事，但她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当下还是低下头站立在一旁。
晚饭过后，小荷和几个小丫鬟一块儿收拾了碗筷。待将炕桌用擦拭干净后，就有小丫鬟用朱漆小茶盘捧了茶过来奉上，分别放在了周舜钦和陆锦澜的面前。
周舜钦和陆锦澜两个人原还只是隔着一张炕桌对坐着，一边儿喝茶，一边儿说些闲话，不过说到后来，周舜钦忽然就转过头对雪柳说到：“去我东梢间的书房里面，将我放在书架第三格上的围棋拿过来。”
周舜钦对于琴棋书画都是有所涉猎的，刚刚他和陆锦澜说着话儿，渐渐的就说到了这方面来。
而陆锦澜从前并不喜欢琴棋书画，是上辈子她嫁给周攸宁之后遭受冷落，日日一个人枯守空房，就总是要做点儿事情好打发时间的。于是她就渐渐的开始涉足起琴棋书画来。
她原就是个聪明的人，从前只是年纪还小，心性又比较浮躁，那会儿忽然沉下心来学那些东西，竟是学的很快。
而重生之后，她的心性已经很平静从容了，于琴棋书画上面，她也只想更深的研究，一点儿都没有荒废掉。
于是刚刚周舜钦无意间提起和琴棋书画有关的事时，她自然能接得上话，甚至对有些事还能有自己的见解。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周舜钦一听陆锦澜说出来的那些话，那是肯定立刻就知道她也是精通琴棋书画的。于是他兴致一上来，就想要和陆锦澜下一局棋。
虽然他从前并不是住在锦园，不过在姜老夫人决定将锦园作为他和陆锦澜往后的居处之后，就已经问过他锦园要如何布置了。
而周舜钦既然能一路小三元，大三元的成为殿试的一甲头名状元，可见他肯定是很喜欢读书的一个人。所以这锦园里面怎么能没有一间屋子作为他的书房呢？
于是略一思索之后，周舜钦就定下了将这锦园的东梢间作为他的书房。至于他原先书房里面他用惯的那些书案，圈椅，文房四宝，书架等都悉数搬到了锦园的东梢间来。更不说是他珍藏的那些孤本，所有的书，以及棋盘，古琴之类的了。
这会儿他让雪柳去东梢间的书房，就是让她去取自己的棋盘来的。
而雪柳虽然还是第一次进这东梢间，对里面的布置和各样物品都不熟悉，但得益于刚刚周舜钦明确的说过准确的位置，她还是很快就在书架第三格上找到了一只紫檀木做的棋盘。棋盘上面则放着两只藤编的棋篓。
看不出那棋篓到底是用什么藤编制而成的，颜色是十分古朴的，浅浅的棕褐色。且显然看得出来这两只棋篓用了有些年头了，外面的那一层藤瞧着都有些油润润的，就跟被流水冲刷过很多次的玉石一般。
不过雪柳这会儿也是没有功夫去想这个了。她担心周舜钦和陆锦澜等的着急了，于是慢慢的踮脚取了这棋盘和棋篓在手上，然后转身忙忙的就回西梢间去了。
西梢间里，周舜钦和陆锦澜还在一边喝茶，一边说着一些下棋的事。等到雪柳拿着棋盘和棋篓一到，两个人便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始下起棋来。
因着黑子先下的缘故，于是周舜钦就让陆锦澜拿了黑子，自己则拿的是白子。
刚刚他同陆锦澜说话的时候，实则心中就已经大致明白了陆锦澜棋艺的高低，而这会儿两个人果真实打实的下起棋来，也果然是应证了他心里的那个判断。
不过虽然陆锦澜的棋艺还比不上他，但却也是很厉害了。周舜钦甚至觉得她的棋艺可堪与谢知蕴一战。
毕竟周舜钦虽然一直在谦虚，但实则这些年，无论是他的同窗也好，还是他的同僚也好，没有一个不对他甘拜下风的。
甚至前几年的时候，说是有个围棋国手来京游玩，不知从哪听说了周舜钦棋艺高超，他心中十分不服，就特地正式的下了战书，邀周舜钦与之一战。
周舜钦原是不想理会他的。他这个人，说好听点那是谦虚，说的难听点，对于不相干的人，他并不想费上一丝一毫的心思。但最后却架不住谢知蕴的怂恿和撺掇，到底还是过去赴约了。
最后不出意外的是周舜钦赢了。可惜那位围棋国手却是个输不起的人，当时就变了脸色，还说自己虽技不如人，但绝不会就这样认输。他回去之后必定日夜苦练棋艺，待五年后再与周舜钦一战。
周舜钦对他这话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并不予理会。甚至这件事他都是很少会对人提及的。因为在他看来，棋之一事，只是自己无聊之时学来，好打发时间用的罢了。他甚至很少会花心思在下棋这件事上面，也就更加的不会将这件事拿出来到处夸耀罢了。
不过现在，周舜钦抬头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陆锦澜。
就见她莹白似玉的两指间正夹着一颗漆黑如墨的棋子，黑白这两种颜色的对比是如此的强烈，也就越发的显出黑的越黑，白的越白起来。
而且她一双纤细的远山眉轻轻的蹙着，上齿轻咬嫣红的下唇，目光如胶粘一般，只紧紧的落在棋盘之上。可见她正在思考下一步棋该如何走的。
当此时，周舜钦就觉得，这一局棋，谁赢谁输早就已经不重要的了。重要的是，如此良夜，又有如此良人相伴，漫说是弈棋这样风雅有趣的事，便只是相对而坐，四顾无言，那也该是世间再幸福美好不过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