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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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弘文被下人带到花厅的时候,薛氏已经坐在椅中等着了。
薛氏穿一件蟹壳青色织金花卉纹样的褙子,豆青色的马面裙。她发间簪着赤金点翠的花丝步摇,镶宝石的珠花,打扮的珠光宝气。又因着回家待了这几日的缘故,她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的松弛,从容。
但反观陆弘文,身上所穿的袍子虽是杭绸所制,但却皱皱巴巴的。右边的袖口处还有一块油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蹭上去的。
再看他形容枯槁,下颌的胡须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刮了,青黑色的胡茬冒了出来。
他整个人看上去实在狼狈,哪里还有当年初见时吸引她的半点儿斯文儒雅?
薛氏冷眼瞧着陆弘文,心中只恨当年的自己有眼无珠。
不过她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毕竟当年是自己年少无知时挑选的人,这些年的苦和累都是她该受的。她现如今心态平和,没有半点儿的怨天尤人。
但陆弘文却与她此刻的平和不同。
他刚一走进花厅,就看到薛氏舒舒服服的坐在黄花梨木做的宽大的太师椅中,手边的小几上还放着红釉锦地开光绘兰草纹的盖碗,里外边沿靠蓝色缠枝牡丹纹的高足白瓷碗,里面放着洞庭湖运来的黄澄橙的柑橘。
可见薛氏在薛府的日子过的有多好,简直就可以用金尊玉贵,锦衣玉食来形容。
但再看看自己,这几日着急上火,时刻不停的为着自己的前途在奔波劳累。他都已经有两日两夜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睡过一次觉了,但薛氏却在这里悠闲的享受着!
所以陆弘文怎么能不怒火中烧?
他当即就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嘲讽的说着:“你倒是会享受!”
薛氏并没有接他的话,也没有要开口叫他坐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拿起小几上的盖碗,低垂着头,不紧不慢的喝着里面的茶水。
经过昨儿晚上陆锦澜对她说的那一番话,薛氏现在心里很清楚陆弘文为什么会过来找她。
但可笑这个人,明明是要来求她的,却还要在她面前做出这样的一副高姿态来。
怎么,难道他心里还以为她是从前的她,但凡只要他说出他的难处来,她就会把大把的金银财物捧到他的面前,哭着求着他一定要收下么?
她就有那样的贱?
薛氏想到这里,不由的微微的笑了起来。
陆弘文眼尖,看到她面上竟然露出几分笑容来,心中不由的越发的怒火中烧起来。
“你笑什么?”
他冷声的质问她。又问着她,“你忽然一言不发的跑回通州来,怎么,就不知道回去了?还得我现在亲自过来请你回去?现在好了,我亲自过来,已经给足你脸面了,你还不赶紧收拾收拾,这就跟我回京去!”
在陆弘文的心里,总归还是觉得薛氏是从前温顺柔软的性子。且还是对他痴心一片的。所以就以为但凡自己稍微说得两句软话,薛氏就一定会心中感动。还会如以往那般,对他肝脑涂地。
所以陆弘文此刻心中想的还是先将薛氏哄回京城家中去。等到了家中,那就是他的地盘了,就由不得薛氏不将她的全副嫁妆拿出来了。
只是陆弘文近年来在薛氏面前颐指气使惯了,所以他自认为他这番话已经说的够软了,也已经足够给薛氏面子了,但其实听在薛氏耳中,他却依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无时无刻不在斥责她的态度。
不过薛氏觉得已经无所谓了。哪怕陆弘文刚刚说的话确实姿态放的很低,语气很轻柔,她也是不可能跟他回京去的了。
就微微的笑着说道:“回京做什么?我在这里住的挺好的。暂且一年半载的我还不想回去呢。”
薛氏从前什么时候忤逆过他的话?她在他面前向来就是柔顺听话的。
而且陆弘文做了这几年的官儿,身上确实有了些许官威,平日对着下属或下级官员的时候,那说话都是命令的口气,容不得他们有半点儿反对的意见的。于是这会儿听到薛氏竟然敢反对他说的话,陆弘文的一张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他声音也越发的冷了下来,“我都已经亲自过来通州......”
不过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薛氏给开口打断了。
“陆弘文,”相比较陆弘文的气急败坏,薛氏面上依然带着微微的笑意。甚至她的语气听起来还带着几分轻快之意。
“你说你虚伪不虚伪?”
“你今日到通州来找我,到底为着什么事,你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清楚。你若是一见到我就开诚布公的对我说明来意,我心中或许还会有几分觉得当年我的眼光并没有差到那样不堪的一个程度。但你现在却还是这般模样,我倒真是觉得,当年自己的眼光真的是,太差了啊。”
说到后来,薛氏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喟叹和惋惜之意。
你看这个人,到了现如今的这般境地,在她面前依然还是这般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自己这些年,到底是有娇惯着他?
薛氏的这些话只听得陆弘文面上勃然变色,大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氏却已经是懒怠理他了,直接开门见山的就说道:“我知道陛下已经下旨,将你贬为崖州通判,让你近日就离京赴任。我也知道你心中不甘自己的仕途就这般折戟沉沙,想要再次挣扎一下。但要挣扎,就免不了要求亲告友。”
“但正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你权势富贵皆有的时候,从前那些疏远你的所谓的亲朋好友全都靠了过来,奉承你,让你觉得他们都是好人,可一等你落败了,这些人肯定是唯恐避你不及,又哪里会见你呢?更不说会帮你了。你这几日肯定就发现自己到处求告无门。这个时候你怎么办呢?于是你就想起我来了。”
“从前你贫窘之时,是我以我的嫁妆为你铺路,让你一步步登上仕途,平步青云,成为人上人。但你功成名就之后,却开始厌烦我起来。啊,是了,你不肯接受你的成就是由一个女人的嫁妆铺垫起来的,你也不想让任何人记得你贫窘之时的模样,所以你心里厌我,烦我,甚至巴不得我早点儿死了才好。这样你还能名正言顺的占有我的嫁妆,再将你心尖上的人扶正为你的夫人,到那时候自然所有的事都你的心,如你的意。可你却没有想到,我的命竟然这样的硬,你那般待我,我竟然还没有死,甚至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薛氏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面上一直都带着微微的笑意,甚至她的口吻也是轻松的。好像并不是在说她自己的事,而只是在淡淡的叙述着旁人的事而已。
但就这些短短的几句话,却是她二十多年的日子。
从她年少不过十六七岁的如花般的年纪,到她现如今已过四十岁的人生。
看呐,这些年她全身心的付出,都换来了什么?
好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