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渴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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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下坡时速度飞快，落到桥底时李诗雅挺直了身子四处张望都没看到所谓的甜品店。
江羽爵一个转弯，扎进一个像是拱桥洞的巷子口，红木牌匾写着“永安街”三个字，墙壁的砖头爬满了青苔，外面又绕了一层藤蔓，看上去有点年代了。
路口的大榕树亭亭如盖，青翠欲滴得像是加了什么小清新滤镜，与如同老式相机拍出来的昏黄照片般的街道格格不入，是这条街上最具生机的生命体。
江羽爵在树下停住。
李诗雅抬起头，看见了一块巨大的招牌，写着“糖水铺”三个字，面朝巷子口。
她先下车一步，江羽爵去找个地方放自行车。
那间店铺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店内只有四张桌子，墙上挂着塑封的菜单，看上去有点灰蒙蒙的，有些修改的地方就用马克笔在塑料封上直接涂画。因天气已经在转凉了，就大开着门，只有两盏吊扇在运转。
客人倒是挺多的，穿汗衫的老头，穿西装的上班族，穿校服的学生……还挺热闹。
老板娘见到她，先是带着歉意的笑说里面坐满了，然后就带着热切的笑容招呼她坐在外面摆放的木桌旁。
桌子涂了胶，摸上去十分光滑，有张二维码贴在桌角。
老板娘指了指桌角贴着的二维码：“可以扫码点单。”
看到李诗雅愣愣地点了点头，她才进屋去忙活。
其实……她没有手机。
江羽爵放好了车坐在她对面，熟练地扫了桌上的码。
好吧，这里还有个散财童子，问题不大。
只见他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然后把手机调转，放在李诗雅面前：“点吧。”
店铺的甜品琳琅满目，李诗雅来回滑动屏幕琢磨着，迟迟不能下决定，最后干脆跟江羽爵点了一样的，然后就把屏幕定格在杨枝甘露那里。
她的视线从手机上离开，慢慢挪动到江羽爵脸上。
后者一直盯着她，迅速捕捉她的目光：“怎么了？”
李诗雅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再打包一份杨枝甘露吗？”
“请便。”
李诗雅立刻点击了“+”键，回了一句“谢谢”，然后把手机还了回去。
江羽爵简单扫了一眼就点了下单。
李诗雅留意到他还穿着早上的那套西装：“你是刚下班吗？”
江羽爵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嗯，前几天在跟一个大项目，熬了好几天，昨天收尾了就给自己放个小假，早点下班来这里。”
李诗雅伸出脖子看了看店内的盛况：“这里人好多啊。”
江羽爵笑了笑：“一会儿到五点大家下班了，这里会更多人。”
李诗雅又把头转过来，看到他放在角落的自行车：“你开小轿车过来会更快。”
“你不觉得……”江羽爵顿了顿，显然犹豫了下才接着说：“偶尔卸去一身装备，混进普通人中过点平淡的生活，也挺有意思的吗？”
李诗雅把背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脑袋：“可能这是你们有钱人的趣味吧。”
“你没有想过换种人生吗？”江羽爵看向一旁的大榕树：“也不一定要做个人，比如说做那边树枝上的麻雀。”
李诗雅仰着头，能够看到麻雀就穿行在各个枝干间，嘴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声音短小轻快，看着很是疗愈。
她的眉梢略微向下，露出难过的神色。
她当然幻想过自己能够长出翅膀，而且在成长的不同时期都有畅想过。
小时候是想要飞上天感受气流的涌动，在高空观察整座城市的景色。长大后就只是渴望自由，只要能飞，就算没有歇脚的地方，沿途尽是荒漠，也觉得值。
可人不是鸟，人在世界上会有许多无法放下的东西，是没办法远走高飞的。
就在这时老板娘把两碗芒果芋圆奶冻豆花给端了上来，不一会儿又拿过来一个装着杨枝甘露的塑料袋。
问话就这么被打断了，并且李诗雅不打算继续，便拿起勺子吃起来。
江羽爵见状，也识趣地没有再提起。
李诗雅先是挖了一勺豆花吃，香浓的大豆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丝滑的豆花犹如在舌头上溜冰。
出其意料地美味。
她又接连舀了芒果、芋圆、奶冻吃，都是味道浓郁，软硬得当。
美食一下子把控住了她的心，原本闷闷的情绪顿时消解殆尽。
她抽空抬头看了眼江羽爵，后者也沉浸在甜品中，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浅笑，像是糖分驱使了他的大脑让他时刻保持这种高度情绪外露的神态。
李诗雅停止把豆花塞进嘴里的动作，将勺子塞回牛奶里：“你这个人，蛮奇怪的。”
江羽爵嘴里塞了芋圆，没办法回复她，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她，表达自己的疑惑。
他漆黑的眼睛如同一片清澈的明镜，李诗雅总感觉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脸，既让人觉得他真诚得容易被欺骗，又让人觉得那瞳孔中的自己过分清楚以致于一举一动背后的动机与目的都会被剖析出来。
所以说老天爷是不公平的，给了一个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要赐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去点缀这张脸。
李诗雅踟蹰一会儿，还是接着讲：“你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渴望的东西，有人追求财富，有人追求美色，有人追求名誉——至少我认识的人里面，除了小孩子，追求的无外乎这三种，但是我感觉你对这三种不感兴趣。”
他对于一个威胁力十足的组织能够手下留情，对于早上会议的重大失误表现得也是不咸不淡的，之前宴会上也说过未曾有心动的对象。
李诗雅有留意到自己的眼神过分炙热了，但她并没有稍加克制，因为她真的很好奇，到底什么东西才能真正勾起他的兴趣。
江羽爵没有想到她会问这般锐利的问题，把芋圆咽下去后竟一时找不到什么措辞，想了好久，只想到打诨的招数：“我当然有渴望的东西，就比如我馋这碗甜品馋了好久。”
也是，他没有必要对一个不熟悉的人坦露这么深刻的东西。
李诗雅低下头用勺子分割着豆花，圆滑地换了个话题：“江少那么喜欢吃，怎么不去做美食家？”
江羽爵耸了耸肩：“我做美食家，江氏等着倒闭吗？”
李诗雅口出狂言道：“那就把江氏变成你的经纪公司。”
江羽爵忍俊不禁：“啧，也好，那我考虑一下吧。”
他想分散下注意力，便转过头，看到在街口撑开一把大伞的榕树，抬起头便瞧见一只黑白羽毛兼有红喙的鸟儿从一条枝丫上扑棱两下翅膀就跳到了另一根上，自在得很。
他恍惚间回忆起了久远得如隔万重山的往昔，仔细算来也不过六年多，心里却觉得已经过了半辈子了。
渴望的东西，在他成为“江少”的那一刻就失去获取的资格了。
他的目光落回到李诗雅身上，后者正低头吃着甜品。
可能是因为自己失去的时候太过痛苦，见到同是天涯沦落人，才会希望那个人不要走自己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