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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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午后,天色阴沉沉的,似乎马上就要有一场春雨降临,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赶着趁这场春雨还没到来前回到家去。渐渐的,热闹的街区安静下来,而那两人却一直坐在邮局门前的阶梯上,没有动过一步。
一声春雷闷闷地在空中回响,泠天侧目看了看羽阳的情况,见她仍然紧紧地抱着自己,把头埋在双膝上,一点点光线都照不进她的眼中。泠天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的沉重,只能缩回了手,只是继续静静坐在她的身边。
雷声越来越频繁地响起,一滴雨水落在了泠天的脸上,他抬头一看,雨点已经滴答滴答落下,连忙脱下外套撑起,挡在她的头顶,靠近她的耳边询问:“下雨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回瑞安城,嗯?”
听到泠天的声音,羽阳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他眉眼中的担忧难掩,深紫色的发丝已经沾了些雨水,却把唯一能挡雨的外套都遮在了自己的身上。
“下雨了……”羽阳的声音很微弱,似乎好不容易才有了说出这句话的力气。
这么静静陪了她将近一个小时,她终于说了一句话,泠天也松了一口气,站起身为她遮着雨,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羽阳呆呆地望着他,此时又响起了一声春雷,雨滴越来越笨重,砸落在他们的身上,泠天见她还是发呆,决定不能放任她再这么伤心下去,他收起外套,俯下身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朝停车的地方跑去。
刚刚还沉浸在悲伤中的羽阳此时才猛地缓过神来,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已经在她身边陪伴了许久——就这么静静守着她许久。
他的手心很厚实,大大的手掌将她的手紧紧包住,他的手握了十几年的剑,早已经布满了老茧,触碰她那只握过画笔的细嫩小手,有一丝丝被摩擦着的疼痛,但她从来没有被这么令人安心的一只手如此紧紧地握住过。
羽阳愣愣地看着他那被雨水淋湿的暗紫色短发,阴天下的发没有那么耀眼的紫色渗出,可她似乎能看到他的背影里透出的光芒,那么耀眼、那么温暖。
泠天将她送到车上坐好,随后也钻进了驾驶室,他的头发已经湿透了,身上的薄衫被雨水沾湿,贴在他的肌肤上,健硕的胸肌一览无余,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着。他顾不上自己,刚落座就看向了羽阳,问:“没有淋湿吧?”
羽阳愣愣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一双眼睛还是留在他的目光中。
泠天沉默了片刻,鼓起勇气开口对她说:“我……昨晚已经查过了昱阁里所有的地图资料,的确……万亭没有一个叫年平岛的地方存在。抱歉,应该早一些告诉你。”
说到这里,羽阳垂下了头,有些哽咽地说着:“从小到大,有太多奇怪的事情,可身边的任何人,任何人……”说到这里,羽阳落下了断线珍珠一般的泪水,嘀嗒落在裙摆上,话语也变得吃力,“任何人在我问起时,都不曾对我说过一句真话,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身份尊贵的泠天,往往只见过那些贵族小姐们对他殷勤的笑容,从来没有人在他的面前露出过一丝的不悦,更何况是流泪。泠天慌了,手足无措地抓着方向盘,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
而羽阳也并不需要他开口安慰,对于她来说,这一天的这一刻何尝不是一次难得的坦诚,坦诚对待心中的疑影,不再骗自己,承认自己活在一个巨大的疑云之下。
此刻,羽阳已经把泠天当作唯一一个能说出心里话的对象了,她强忍呜咽继续说着:“他们说,我是被一对夫妇留在年平岛医院的弃婴,我的养父母自我出生不久就养育了我直到我长大成人。我有着跟大家不一样的棕色头发和眼睛,大家都是黑色的发,黑色的眼睛,为什么只有我不一样?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我为什么不一样,我到底是谁?”
“棕发棕眸?”泠天听到这里,顿觉心中一轰,连忙上前轻轻抓过羽阳的一撮头发,“果然……是夫人的灵术把你的头发眼睛变成了黑色。”
泠天这才想起,她早就问过自己关于棕发棕眸的事,是他不曾察觉其中的含义。
她是谁?她与纺烟王后如此相像,难道?
明白她可能的身份后,泠天只觉得心底空了一大块……
这没有头尾的话语让羽阳从悲伤中暂时脱离了,她疑惑地看着泠天问:“怎么了,我的头发?”
她那满盈泪水的双眼小鹿一般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让他感受到胸口奋力鼓动的心跳,他突然察觉,他在这一刻失去了很重要的期望。
“……”
泠天没有说话,只看着她的眼睛,严肃的气氛让她更迷惑不解,她伸出手来,在泠天眼前晃了一晃,泠天这才勉强回过神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你……出生就是棕发棕眸?”
羽阳点点头,谨慎地问:“棕发棕眸……怎么了吗?”
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受眼前的事实,更不知道要如何告诉羽阳这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诺嘉王族的骨血可能因为灵力的不平衡而变化模样,例如像他一样有着暗紫色的发与眼睛,但若一个人是棕发棕眸,则必定是诺嘉王族的血脉,棕发棕眸是神赐的血脉之征,绝无差池。
然而,先祖诺嘉留下的圣谕明明白白刻在石上,至今已经过了一千九百多年,上书着对于他而言很是沉重的一行字:棕发者不得与棕发者相爱。
那是先祖留下的禁忌,告诫他的后裔:诺嘉王族的后裔绝不能彼此相爱。
见他半天不说话,羽阳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泠天的额头渗出了汗水,可再不言语只会让她更加担心,他勉强扬起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好巧,和星哲少爷一样。”
羽阳愣了下,随后松了口气说:“原来你是说这个,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大事呢,例如我是夫人失散多年的女儿之类的话。”羽阳开起了玩笑,想着这样能让氛围轻松一点,也能借着玩笑说出自己的猜测。
可泠天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他怕羽阳又会有更多的怀疑,所以他选择沉默。得尽快找些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此时他想起了刚刚藏在口袋里的东西。
“羽阳,有个东西给你。”
“嗯?”
羽阳好奇地看着他,只见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条漂亮的蕾丝缎带,鼓捣着整理好来,伸手递给她,说:“我不知道你喜欢的是哪一个,就让老板挑了一条给我,嗯……如果你不喜欢,我再回去给你买。”
望着他手心里的缎带,一想到她的期待都被他映在了眼中,她的心犹如被雨后初晴的舒畅所包围着,那一双锐利的眼中,那一副很难接近的外表下,原来藏着对她小小的温柔。
这一刻的感觉似乎很难受,又似乎很快乐,这复杂的心跳声到底是什么?
——她还不懂,这就是心动。
见羽阳久久看着缎带不言语,泠天以为是买到了她不喜欢的样式,紧张地说:“你不喜欢不要紧,我会再去找找,或者我们现在……”
“没有!”羽阳打断了他,伸出手来,将那缎带紧紧撰在手心中,低着头对他说,“谢谢你,我……我很喜欢!”
得到了羽阳肯定的回复,泠天觉得心里的空洞被短暂地填平了一个角落,他知道,他在逃避,可再怎么逃避,也无法逃避羽阳与他的关系——他们都是诺嘉王族的后裔,背负着祖训,此生无望走在一起。
发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泠天手忙脚乱地启动了车子,带着她朝着浊立城以南的瑞安城方向驶去,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哒哒地落在车顶上,喧闹地隐藏住了两人此刻躁动的心跳声。
一路回到瑞安城的安明楼外时,泠天的侍女芳玉早已经在安明楼门口候着。
停下了车,羽阳跟他道谢后正准备开门离开,被泠天叫住了。
“羽阳。”
“怎么了?”羽阳半个身子已经侧过去开车门了,又回过身来问他,他倒是还犹豫着,半天才慌张地挪开了眼睛,对她说:“不管有什么事情,只要昱阁的灯开着,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羽阳看着他一副不自然的紧张模样,心中清楚这是他在关心自己,她露出满满的笑容,看着他用力点了下头,随后打开了车门,举着手遮着不大的雨,小跑着进了大厅。
待羽阳走远,泠天的侍女芳玉才轻敲泠天的车窗,待他放下车窗后毕恭毕敬地报告道:“一个小时前的回报,赤域边境有碍,夫人、夜风大人与允深少爷已经在矢雨城等您,请即刻过去。”说完,侍女捧出他的御卫制服与他。
“知道了。”泠天接过衣服,迅速启动了车子,转眼就消失在了瑞安城里,一路用与刚刚载着羽阳时截然不同的车速前行,不到半小时就赶到了矢雨城。他将车子停在御卫队的驻地,换上制服,加快步伐赶到了前朝宫殿里属于政法部的所在,刚进正门就听到夫人用洪亮的声音愤怒地吼道:“十五年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报告于我!”
泠天快步走进殿里,见夜风神情严肃地坐在夫人身旁的座位上,跪了一地的赤域官员早已汗流浃背。泠天走到允深身边,用眼神询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允深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夫人手中紧紧攥着一本厚厚的文件,用力地一页页翻着,沉下了声,却仍是带着震怒问到:“你们谁来告诉我,整整三百万亩的领地,如何做到被占了十五年,直到今天才让矢雨城知晓的?而那些脸皮都不要的苏罗伊卡人,竟然还敢说这些地方自古就是他们的领土?”
听到了这话,泠天才知道竟是发生了如此严重的大事,数百万亩土地失守,按理应是国王陛下责问身为赤域领主的伏芝苍月公爵,可伏芝家的这位族长天生是爱好山水的性子,偶尔才会短暂驻留浊立。泠天心想,定是国王不忍心直接责备一向勤谨忠心的夜风,所以将此事压给了负责外事的庆宁夫人。
庆宁夫人见泠天来了,不想再做无意义的责备,扶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对那一地的官员说:“事已至此,我希望你们能尽全力准备五日后的谈判,若能将边境谈回原样,便也罢了,若不能回归原样,我定会让你们知道失责者的下场。”
“是!”
众人无一不大声答应,夫人挥手命他们退下,揉着太阳穴坐在了座位上,抬眼看了下泠天,说:“你来了?和允深去里间把这次事件的资料过一遍,允深会告诉你该做些什么。”
“是。”泠天应道,允深带着他朝里间正忙碌着的长桌走去,此时偌大的政法部大殿只剩下夫人与面色苍白的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