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艰难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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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其看着门内一片乾树林，迷雾中暗影绰绰。倒挂在树杈上的少年，时不时抽搐几下，面目因痛苦而显得十分扭曲。
细风从门内吹出，带着几分凉意打在脸上。鲜血滴在地上，裹挟着泥土潮湿的气息，扑打着岁其的鼻息。一切的感受太过真实，让岁其有些想吐。
尽管岁其一再告诉自己，少年身已死，体已葬，门内的不过是一缕幻影。可这种真实感，还是让岁其觉得窒息。
霍驹为了帮岁其救出师兄岳哉，跟着岁其一而再，再而三地闯身于危险之中。这次，更是不顾自己曾跪在父亲面前，指天为誓，毅然决然地加入第二场选拔赛。
岁其此刻的纠结，让他显得十分渺小。如果换作霍驹，估计早就不顾一切地冲进去了。
更何况，岁其深知霍驹对眼前少年的情谊，明白若能救出少年，对霍驹的意义有多大。可他还是在犹豫了。
这是第一次，岁其真正觉得自己自私。
以前的他，虽谈不上正人，也做过许多非君子，上不得台面的事。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从未犹豫过。可这次，他自私了，也犹豫了。
象师阿格亚说，每个人都可以从门里带出来一样东西。也就意味着，岁其此刻进去，是有可能，有机会将霍驹的朋友带出来。不管多大，总归是有的。
少年是死在护法师的法阵中的，既然他夸下那个海口，岁其相信护法师也有那个能力，让少年在法阵中起死回生。关键的问题是，岁其如何选择，愿不愿意冒这个险。
心里这么想着，可脚下却没有动。只能带一个人出去，岁其满脑子想的都是师兄岳哉。
不管机会大或者小，岁其心里明白，是有机会的。就算只有一丝机会，也是机会。
若门内的是自己的师兄岳哉，即便是处在完全一样的情况下，岁其肯定不会有丝毫犹豫，肯定会为了那一丝机会，拼尽全力，甚至自己的性命。可面对少年，他犹豫了，自私了，满脑子都是理智的想法。
最终，岁其的脚还是慢慢往后退去，他选择放弃少年。
岁其看着面前的门缓缓落下，门内的一切也渐渐隐在门后。
少年微弱的求救声，还在岁其的耳边回荡。门内夹杂着血腥的气味，也久久不散。
短短十几秒，对岁其来说，变成了一场漫长的折磨。他的良心，正被他自己拿着刀，一刀一刀地划着。
就在门快要完全关上时，岁其一咬牙，突然扑过去。漂亮得一个低身滑铲，从门缝里划了进去。
石门贴着岁其的头皮重重地落下。时间卡得刚刚好，岁其在最后一刻还是选择了冒险闯进来。
为了霍驹，他要放手博一次。不然，他此生往后，良心都会觉得不安。
至于师兄岳哉，还有霍驹跟师姐牧元呢，他们也是专门来救岳哉的。岁其选择相信他们，也只能选择相信他们。
岁其起身，拍了拍被摔疼的屁股。拍拍胸口，脸上挂上很自恋的微笑，又是无私又伟大的一天。
然而，当岁其回头一看时，脸上的笑瞬间被冻住了，裂掉了。
身后的石门竟然消失了。前后左右，只有大树与迷雾。
这下好了，想出去都没法了。岁其不觉爆了几句粗口，还有一连串连自己都不敢重复的话。
骂过瘾了，岁其才想起来救人要紧，连忙转身跑向倒挂在树上的少年。
少年虽气息微弱，却还是努力抬头看了岁其一眼。眼神中，满是……事实上，岁其没看清少年的眼神中有啥。只觉得他的眼睛很空洞，像望不穿的黑暗。
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
岁其伸手，想要把少年从树上放下来。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少年的那一刻，少年化作数百只乌鸦，扑棱着翅膀，从岁其面前飞过。隐入浓雾之中，瞬间不见了踪迹。
有几只乌鸦贴着岁其的脸颊飞过，翅膀羽尖划伤了岁其的脸。有细微的血从伤口里渗出来，带着丝丝的疼。
少年消失了，连地上的血也消失了。只留下岁其待在原地，想给自己来一拳。
终究是中了护法师的套路，岁其想，怪只能怪自己太无私了。绝对不是头脑有些简单，就是无私。
“熊奶奶的，果真是个陷阱。”岁其茫然地望着四周，放眼看去，除了迷雾，就是高树，没有一点路的痕迹，完全辨不来方向。
没办法，岁其只得随意挑个方向，一直往前走。他要赶紧从这里出去，才能选择打开下一个门。
这林子静得可怕，诡异得很，就连脚踩到地上的枯叶，也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太假了，太假了！”岁其吐槽道。
护法师这老头子，就算用术法造一堆境象，也该造得真实点。岁其在心里想着，哪有脚踩到一堆枯树叶，一点声响都没呢！一看就脱离现实，造在架空的世界里。完全没有生活常识嘛！所以啊，树造得再像，细节会戳破一切的虚假。
假，非常非常的假！
边走，心里边抱怨着，岁其才不会纠结自己刚刚被愚弄了的这一事实。
可下一秒钟，岁其就傻眼了。只听他刚一落脚，脚下就传来枯叶稀碎的破裂声。
完了完了，岁其不觉在心里叫苦道，这护法师定是能听到自己心里的想法。
糟糕糟糕，糟糕透了，那刚才在心里骂护法师的话，岂不是全部被他听到了。
完了，护法师老头要是小心眼，爱记仇，会不会整死自己？
不要想，不要想，想什么都会被护法师听到。岁其拍着脑门，强迫自己不要想任何东西。
可越是这样，就越控制不住自己。
护法师会像普通人一样吃东西吗？象师会吃东西吗？他们吃什么？会不会像故事书里那样，靠吸食人的精血来修炼自己？
他们会拉屎撒尿吗？护法师有没有做过很龌龊的事情？他们能活到多少岁？
正想着，岁其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团巨大的黑影，像一只巨大无比的黑熊一样。还不等岁其反应过来，那黑影便径直朝岁其飞扑而来，直接从岁其的身体里穿过去，消失不见了。
感觉身体被掏空了，岁其双腿不自主地抖了起来。
岁其知道这是护法师在警告自己，连忙求饶道：“我不乱想了，您老别生气，千万别生气。”
连声求饶后，岁其看了看四周，没有啥动静，才拍拍“突突”直跳的胸膛，长舒一口气。
在人家的地盘，千万别得瑟，活着最重要。岁其在心里念叨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兄弟。”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吓得岁其一激灵，头皮都快要“翘”起来了。
岁其连忙转过身，看到刚才倒挂在树上的少年，此刻正赫然站在他面前。站得直愣愣的，像个立起来的尸体一样。面如死灰，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岁其，眨都不眨一下。
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岁其忍不住，一直盯着少年的眼睛，想看他会不会眨眼。
一分钟，两分钟……岁其看着少年，少年也盯着岁其。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最关键的是，少年一直都没有眨眼。岁其不知道自己为啥会如此在意这个，有很多反常的地方需要他在意，可他偏偏盯着少年会不会眨眼。
少年往前走了一步，岁其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视线一直盯着少年的眼睛。
“我活着吗？还是已经死了？”少年突然开口问道。
“你眨一下眼睛，我就告诉你，你是不是还活着。”在所有反常，该被注意的事中，岁其不敢相信，自己还是最在意少年会不会眨眼。
岁其打赌，少年肯定不会眨眼睛。
不料，下一秒钟，岁其就被打脸了。只见少年缓缓眨眼两次，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差别。
这下岁其就有些犯难了。他原本几乎可以肯定少年已经死了，可现在，他心里竟泛起了嘀咕。
岁其拍了拍脑门，少年当然已经死了，他亲眼看着他变成一群乌鸦，飞跑了，还怀疑什么！
“你可能，或许，大概已经死了！”岁其怕真相让少年抓狂。
少年点点头，一句话不说，转身往远处走去。
“你要去哪里？”岁其很好奇地问道。
“去死人该去的地方。”少年没有停脚，继续往前走着，落寞的背影，让岁其觉得有些伤感。
“那是哪？”岁其好奇地问道。
“我不知道。”少年突然停下来，转头十分认真地问岁其：“你说，我该去哪？”
这下把岁其也问懵了。如果是一具尸体，岁其会说，应该埋在地下。如果是一身幽魂，岁其会说，该去阴间地府，投入转世轮回。
可对于少年，岁其实在不知道，该属于哪种。或许，他就该属于这片迷雾森林。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一直被困在护法师所造的幻象中，岂不是比彻底死去更惨。
“你，真的是你吗？是霍驹的朋友？”毕竟岁其亲眼看着少年化作一堆乌鸦飞走了，一般人肯定认为，面前的不过是一身境象，并非少年本身。可岁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少年就是霍驹的那个朋友。他也解释不清，总之心里认定了：“还是，护法师完全捏造的？”
“记忆是我的。”少年说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只是这身体，好似不是我的。”
岁其能明白少年的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岁其才意识道，听霍驹说了这么久，竟还不知道少年的名字。
“我叫可穆旦。”少年回答道。
可穆旦？岁其一听这个名字，瞬间吓了一跳。
“可穆旦？城主可拉迩的那个可？”岁其简直不敢相信。
可穆旦果真点点头：“我是城主可拉迩的四儿子，他最小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