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闯庆天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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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来,第一次在皇后面前直起腰背,稳声说道:“娘娘所愿,飞星肝脑涂地也会办妥。必不辜负娘娘所托!”
这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承诺,也是飞星甘心背负起的重担。
“那就好!你们记着,也叫坤宁宫上下谨记!”
“是,娘娘!”三个人红着眼睛听令。
“往后本宫和太子与你们毫无关系全无瓜葛。就算听到任何不利我们的消息都不能强出头,也不能轻举妄动。本宫只要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足矣!别让人笑话——”叶黎安字字铿锵,第一次有皇后的威严:
“别让人笑话我们坤宁宫,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过得如意的。听明白了吗?”
“明白!”三个人都应声回答。
飞星虽不是坤宁宫的,但也算坤宁宫家属。尤其经过这一出,他心甘情愿听皇后号令。
“好!都忙去吧,红芷和竹安你们看着安排她们的出宫事宜。自己跟飞星商量着办吧。本宫去睡了。”
叶黎安径直回到寝殿睡了。红芷和竹安将那密诏收进寝殿凤床上的暗格中,才开始商量坤宁宫众侍女谁该哪日出宫、该给多少银两、在何处落脚。
商定之后向皇后汇报,皇后却说银两太少,再加。
竹安要劝阻,皇后却说:“我留着银两没用。我若过得好,银两自会有;若过得不好,再多银两也不过是摆设。还不如都给了她们。把库房里能拿出去换钱的都换了,分给众人吧。”
红芷心惊: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回家听飞星说起朝堂之事的竹安却知道,事情真的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全按着皇后的意思办了。
不过半月,坤宁宫就是一副空荡荡荒凉之景。
只有红芷和竹安仍不肯离去,坚持与皇后相伴。
红芷和竹安怕被禁足的皇后伤怀,一直不敢说外面的消息。
这天,皇后不断诘问才敢告知:
三皇子殁了。谁都不知道因何而死,只有人看到三皇子尸身是被拖出庆天殿的。皇帝罚了几个庆天殿的侍从和大司宫算是给了交代。
被锁在宫中隐忍等待的宜贵妃听说三皇子没了,急得晕了过去,醒来便疯疯癫癫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十分吓人。
后宫其他娘娘最近很安分,都在自己宫中忙着为陛下祈福,谁都不曾踏出宫门一步,更不敢多说一句,唯恐惹火烧身。
……
红芷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别的消息,叶黎安忍不住打断:“太子呢?有消息吗?”
红芷摇摇头道:“和早上传来的消息一样,无甚变化。”
叶黎安心急的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这些天急火攻心,老了不止十岁。
半个月前,皇帝便将她幽禁在坤宁宫,但又不是关了大门不让坤宁宫下人进出。守门的说得很明白:只是不让皇后娘娘出坤宁宫。
叶黎安耐心等了半日,又觉得这件事自己必须面见陛下说一说才行。
她天天让人传话求见陛下,皇帝次次都给她一番解释,简而言之便是:不见。到后面,坤宁宫的下人都见不到陛下了。在门口就让小小的内侍官拦下,任凭磨破了嘴皮跪烂了膝盖也不让进去。显然是得了皇帝的命令才能如此大胆。
皇后一边试着求见陛下,另一边她还很努力地跟外面联系。但不论是东宫,还是何家,都无法联系上。
皇后试了十几天,才明白过来。显然东宫和何家都被皇帝禁足府邸。
太子那边闭宫禁足皇后是能想到的,但何家竟也被禁足?
她心中惊慌起来。这么多年,她虽没见过皇帝亲自手起刀落解决任何难题的那一面,但能感觉出来南木笙是个杀伐果断之人。如今,连何家都被禁足,说明皇帝真的放弃太子了。
不行!
如今这都快半个月了。她必须出去见一见皇帝。至少要保住太子的性命才行。
她换了身普通宫女的衣服,将发饰重新弄过,将竹安留在寝殿,悄悄与红芷往外走。
守门的都是暗卫出身的宫中武婢,平常都是由这些娘子军守卫后宫的安危。
这一天来的是两个新来的宫女。看到红芷,又看到后面恭恭敬敬低头弯腰拿着托盘的宫女。
她们不似上午的那俩年长的那么圆滑通融,一五一十地将该问的该检查的都问过查过才放了行。显然这俩是十分尽责的守门人。可惜她们从没见过皇后,并不知她长相如何,因此眼睁睁将她放走了。
皇后紧张的差点晕倒,红芷却是狡黠一笑。红芷这些天早就弄清了这些人的排班规律,只有早上、傍晚和夜间安排精干队员守着。其余时间就是她们能偷懒的时候,便让新来的来练练手。
尤其是下午午休时分,这些人来了三天就发现皇后娘娘雷打不动的午休习惯。午睡睡多了,夜里可能赏月或跟下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聊天什么的不安分,但下午绝对是皇后娘娘最不可能踏出宫门的时候。别说宫门,可能连寝殿的大门都不会踏出一步。
就这样,皇后扮作宫女一路跟在红芷身后到了庆天殿。
庆天殿守门传话的侍从一看是坤宁宫的人,立马分出一个腿脚快的跑进里面。不多会儿就有一位掌使带着一个内官出门迎人。
还未等红芷说话,那位掌使便见了礼和气地说道:“红芷姑姑安好!这是又给陛下呈送点心汤水来了?可是不巧,陛下正在歇着。您给下官就成。等陛下起了,在下一定将皇后的心意呈给陛下。”
说着就要越过身去拿叶黎安手上的托盘。
还未等那掌使触碰到那托盘,红芷冷冷的声音响起:“放肆!”
掌使绵里藏针道:“姑姑!您都来过多少回了?怎么还这样为难我们呢?今天也跟昨天一样,陛下也没办法见坤宁宫的人。红芷姑姑,还是请回吧。”
红芷这才认真看向他,气势大起,冷笑道:“怎么?你这是要开始当陛下的主了?还是坤宁宫如此无用,竟让你小觑了去?”
那掌使扇了扇脸,迅速辩解道:“姑姑可别误会了下官。这是陛下的命令,下官不敢不从。坤宁宫乃是后宫主位,奴才不敢不敬。但不论怎么说,下官职责所在,今日就算是皇后娘娘亲临,下官也不敢放人进去。还望——”
那掌使还要继续说什么,红芷打断道:“那便行了。让路吧!”
说着让路,却不等他把路让了,绕过他就往里走。
那掌使吓了一跳,心道:怎么?今天改闯的了?你若闯了进去,我这辛辛苦苦谋的前程要不要了?
那掌使使个眼色,门口那些人都围拥过来,挡在了红芷面前。
红芷今日来之前就知道庆天殿的这些狗奴才不会放她们进去。这些日子受了这么多窝囊气,早就受够了,本就是为着撕破脸来的。这会儿兴奋的眼睛闪着光,嘴唇缓缓勾起,偏个头朝后面那人说道:“只管往里走,一路有我。”
那掌使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庆天殿大门就要热闹起来了。但不论如何,人是不能放进去的。
他赶紧吼道:“关大门——”
还未等他喊完,红芷便一个手刀砍在他伸长的脖子上,那长调戛然而止。那掌使捂着脖子疼痛处,憋得脸通红,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过了许久才喘上气。
这时,红芷与这些守门的两个侍卫和侍从打了起来。
虽不曾落下每日习武功课,但多年不曾动手,红芷的身手略略生疏了些,一开始处在了下风。
结果打着打着便招回了感觉,不仅打的越来越酣畅,竟开始带了笑意。
渐渐力不从心的众人一看便头皮发紧:这姑奶奶当这是在玩儿了不成?
叶黎安趁着混乱跑进大门,却被门后的两个侍从抓住了。她惊讶喊道:“红芷!”
红芷一听,立刻蹬脚,一个翻身跃到大门内,看到那俩人正一左一右将叶黎安压得跪了下去。叶黎安的头低着,脸马上就要贴在庆天殿干净的青石砖上。
红芷的好心情立即消失不见,腾的一下怒从心头起,一脚一个将那两个侍从踢的滚了过去。犹不解恨,又一下跳跃到他们身边狠狠踩了踩他们的手。
那俩人吱哇乱叫,叶黎安觉着那手应是骨折了。
但她没工夫看热闹,手上禁锢一松便起来往里跑。
终于跑上台阶时,主殿大门缓缓开了一扇,大司宫飞星走出来,给叶黎安恭恭敬敬行了礼。
叶黎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缓,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她往身后指了指,飞星并不看向她身后,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叶黎安见状直接往里走,飞星闪身站在侧边,恭敬让路。而门口的那些人看到大司宫这番行为,不敢再为难红芷。红芷急忙往里走,却被飞星挡在了庆天殿主殿大门处。
红芷看了他一眼,立即会意,但还是挤过去默不做声站在大门侧边,只怕皇后唤人时自己听不见。
此刻,主殿大厅中只有帝后二人。
叶黎安看着好端端站在那里笑吟吟地迎候自己的南木笙,便气不打一处来。仗着殿中无他人,她立即跑过去狠狠朝他胸口捶了一拳。
南木笙武功高强,即使身居高位多年,仍不肯荒废功夫,寒冬酷暑从不间断。
叶黎安想着自己这一拳一定近不了他的身。即使他纵容自己,受了这一拳,他那钢筋铁骨般的身躯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只是没想到,南木笙眼睁睁看着她打中自己,却没闪躲不说。这一拳竟将他捶得倒退两步,坐倒在身后的主位塌上,脸色数度变幻,终是没忍住,猛地弯腰吐出了一口鲜血。
叶黎安吓坏了,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还是南木笙艰难地做起来,缓了好久,才拿出巾帕擦了嘴,用手边几案上的茶水漱了口。然后,他看着眼前叶黎安隐忍着担心惧怕憋得通红的脸,温和地招手安抚道:“无妨!不用担心。”
这些日子叶黎安担心太子的储君之位、担心太子的性命、担心何家的安危,也担心自己的日子。忧烦之间只想着赶紧见到皇帝劝一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放弃废储君的想法。她每日只顾着绞尽脑汁想法子,从没有关注过自己的情绪。
此刻惊慌间,看见许久不见的皇帝如往昔那般纵容且安抚,安全感一升上去,这段时间积攒的委屈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立即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蹲下身子,圈住胳膊,只哇哇地放声大哭。等到哭累了,哭够了,皇帝也没来像以前那般抱起她,哄着她。
以前,皇帝从不曾让她哭这么久这么惨。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叶黎安迅速抓住:皇帝真的是要放弃他们母子了。
她大感悲哀,不过瞬息胸中又腾得窜起一股怒火:这个狗渣男!这个抛妻弃子的狗男人。
她猛然站起身,恶狠狠看向他,正要破口大骂,却看到坐在榻上的南木笙竟然在默默流泪。
叶黎安见过南木笙的一切,除了他的眼泪。
唯独流泪的南木笙,她从不曾见到过。即使在几十年前逼宫的那晚,惊闻身世的他也不过是红了眼眶。
叶黎安的怒气被他的眼泪惊得溃散无踪。她呆愣愣地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却不敢伸手碰触,想开口说什么,喉咙却像被谁掐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就那样站在他旁边。
南木笙闻到她身上自带的清香,又看到一双宫女制式的绣鞋出现在身边,却并未等到她温暖的拥抱。他忍无可忍,双臂环住她,将脸深深埋在她身上,哽咽痛哭。
叶黎安这才知道:对于此事,他的痛苦并不比自己少。
皇后叹了口气,心情终于归于平静,轻抚着他的后背,任他哭泣。
许久,南木笙才释放完体内的苦楚。叶黎安却看着怀里那颗脑袋上的发丝,陷入遐思:
白发这样多,原来他也老了呢。那我是不是也这样满头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