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挑选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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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黎安还记得，七皇子还未搬出皇宫之前，有一日，她在御花园亲眼瞧见青春正茂的何家女和洛家儿郎两小无猜的模样。那日的太阳迷了眼，晒得叶黎安头昏眼花，恍惚间金童玉女的身影与脑海里的模糊印象重叠在一起。
那个谁曾说过的什么话，又从深海中翻腾出来，惊得她酷暑如坠冰窟。她惶惶不安跑回坤宁宫，一圈侍女围拥而来关切的问是怎么了。她紧紧握住红芷和竹安的手，犹自颤抖。
红芷自作主张将事情禀告了皇帝，直到晚膳时分，皇帝才姗姗而来。来了坐着也不说话，本来心绪已平的叶黎安看着更是心头发堵，开口赶了人。
这时候，皇帝才恍然发觉，皇后此出并非是为太子今日的胡闹过失求情。
皇帝长叹一气，幽幽开口：“许是当年朕做事太绝了吧。天神罚朕，便要朕无后嗣承继江山。”
坤宁宫众侍闻言悚然一惊，连近身侍候的飞星大司宫眼神都闪了闪。
红芷悄悄带众侍女退出主殿，远远候在院中等着传唤。殿门口，飞星夫妇一左一右守着门，殿中只留了帝后二人。
叶黎安实在不想开口说话，现在也没有心情安抚皇帝。但下人都摆出这种阵仗了，实在不得不说些什么。
她只好干巴巴地开口：“怎么了？”
皇帝看过来，他眼中闪烁着叶黎安从没有见过的光芒——那是将灭未灭的希望，是快要放弃挣扎的生气。
她提起了心，追问：“出什么事了？”
“又是太子。”
“唉~”
帝后二人一同叹气。
叶黎安自问对太子也是极尽关爱，又有皇帝随身带在身边教养，不知为何这太子却长成了这副德性。
“他又做了什么？”
叶黎安忍不住带了些不耐烦。
皇帝迅速眨了眨眼，看向叶黎安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他皱起眉头，眯了眯眼，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因为并不是太子真正的生母，教养不够尽心？
但还是转过脸来，将这个念头掐死了。
念头一起，便生根发芽。有或无，分明是两种不同的世界。此后，皇帝便不自觉地处处留心起皇后对太子的好坏来。
皇帝又叹一声，说道：“唉～今天早朝上，他竟然跑过去挥拳打了一位臣子。”
皇后向来不关注前朝之事，但有关太子的消息总会第一时间送来。按道理，她早该听说这个消息才是。
她疑惑的眼神飘向门口的竹安，竹安转头就往红芷碎步疾行而去。
皇后想了想，替太子开脱道：“太子确实张扬了些。但他心地不坏，陛下放权给他，多加引导，年岁再大些，想必将来能成为一位仁君。”
皇帝听着皇后毫无顾忌的谈吐，阴霾的心情顿时好了些，板着脸故意逗她：“皇后这是什么话？难不成盼着朕死了，好叫太子登基，自己成了太后，一手遮天作威作福吗？”
他还假模假样地拍案，佯怒道：“你如此口无遮拦，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吗？”
皇后细纹渐现的眼睛连眼皮都没抬，撇了一下嘴，回道：“天天听群臣山呼万岁，真信了不成？谁又能真的长命百岁？太子本就是储君，若真的觉得自己能长生不死，还立储做什么？或者，你是想效仿先帝，退位为太上皇安享天年？”
“你......”本来被呛得越来越舒坦的皇帝，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有些炸毛。
他本就对当年的事有些不安，皇后还非要提先帝。
岂有此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哼~
朕......朕走！朕不在你这儿待着了。
他真的含怒拍案而起，拂袖而去。踏出殿门，又想起还没跟皇后说说太子的事。
这如何是好？
回去吧？这么多侍从看着呢！传出皇帝惧内之闻，如何能忍？
不回去吧？难道不说正事了？太子可还跪在上书房等着发落呢。
此时，竹安得了消息正巧回头看向檐下，也就看到了大司宫使的眼色。她悄悄在身后做手势，红芷立刻会意，转头安排起坤宁宫上下所有宫人的活计来。不过瞬间，院中人员散尽。
竹安径直走向皇后，汇报事情原委：今日早朝，群臣议政。三皇子党派存心激怒太子，不过两句，太子便真的当堂挥拳打人了。如今弹劾太子的奏折纷纷递进上书房，陛下动了真怒，将太子关在上书房罚跪。
“为何无人报至中宫？”
“娘娘您忘啦？昨天您刚说自己撒手不管了，将仅剩的两人也撤了回来。今日咱宫里就没派人过去。”
哦～叶黎安恍然，倒是忘了自己说过这句话。
思绪跳回这件事本身，她皱了皱眉头，对于太子的不顶事十分无奈。
叶黎安自知并非什么心怀雄才伟略之人，对太子除了母爱也没什么可教导的。幸好有皇帝亲自教导，她总以为太子再怎么样，也该是个有脑子的。
结果——唉～连她都看得出来太子的不好来，更别说那些老谋深算的群臣百官了。
她走到皇帝身旁，静立一旁，莫名想起自己刚刚恢复全部记忆后，当时还是晋王的陛下也这样陪着自己站在屋檐下，默默无语。
“陛下！今日天色倒是跟那日的一样呢。”
皇帝不知她说的是哪一日，转头疑惑的看她。叶黎安伸手，将他小指勾住。
皇帝心中一阵激荡，脑海中翻腾起那日的情景来。
那时他还不知叶黎安的存在，只是怕当时的颜瑾淑再次昏迷，甚至离他而去。那日，他也曾这般勾住她的小指。
皇帝所有的苦闷、愤怒、烦恼，瞬间消散。
是啊！不论如何，一家人在一起就可以了。其他事都是小事。
皇帝与皇后用了晚膳，歇在了坤宁宫。
夜里，皇帝闭上眼睛，耳听叶黎安平稳的呼吸声，复又睁开眼侧身看她。
他老了，她也老了。
终于，她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人了。
他还能想起她初到这个世界时种种的不适应和荒诞行为。如今的皇后却也能行这釜底抽薪之举，这令他感到欣喜，还有些怅然若失。
教了这么久，叶黎安终于像一个真正的皇后、真正的后宫之人。不管她嘴上怎么厉害，她心里认同了皇权的威严和上位者的权势。
要搁在以前，皇后不是来让皇帝回忆往昔，提醒他太子的不易，激起他的愧疚和慈父之心。而是会……
而是会怎么样呢？
皇帝又转过来，闭上眼睛思索，微微一笑。
他也不知道年轻时的叶黎安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反正不会这样抓着重点，四两拨千斤的完美解决此事。
皇帝回忆着他们在王府的日子，有点儿怀念起那个叶黎安来。
太子在上书房跪了一夜，再荒唐也不敢擅自起来，直至第二日早朝，皇帝让人将双腿酸软到无法站立的太子拖到勤政殿，继续跪着议政，却对昨日之事不发一语。群臣看着惨兮兮的太子，和装傻充愣的皇帝，明白了皇帝对于太子的偏爱之重。
那位被打的官员晋了职位，皇帝和皇后还赐赏了好些金银布帛。他也只能表面翻篇，但心里紧紧记下了此事，从此坚定地倒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的势头越来越猛。受群臣和百姓爱戴，连那些世家大族也对他赞赏有加。
有时候，皇帝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大司宫看着陷入沉思的皇帝，不由自主地提醒，三皇子亦是皇帝血脉。
皇帝转而警告地看着大司宫，大司宫赶忙跪下请罪。
这些都是三皇子没落之前的事情了。三皇子圈禁在王爷府之后，皇帝看太子一日比一日嚣张跋扈，对于太子的不中用愈发头疼。
皇帝知道在朝堂上没有他人制衡的太子，会犹如没有天敌的物种占领自然界，野心终究会蔓延向不该蔓延的位置。彼时，皇帝怎么面对太子呢？即使他有心放过太子，因着群臣百姓的口诛笔伐，能不能留得太子一命都是两说。
他将皇子们在心里过了一遍。除太子外，二皇子有疾，三皇子圈禁，四皇子已殁。
五皇子心思不在正事上，整日与他那明王叔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是皇子还是他明王的儿子？如此不务正业，真是气煞了人。想到五皇子时，皇帝忍不住生了气。又在心中挥一挥手，将五皇子从思绪中赶跑了。
六皇子呢？六皇子生母只是个江南富商，还是皇帝微服出巡时相中带回宫中的。幸好，六皇子生母为人本分，又有散不尽的钱财打点下人，娘家也没有什么过分之举。六皇子看着是可用的，而且他母族再是富可敌国，以群臣对血统看重的程度，六皇子绝没有可能登临高位。
七皇子那生母文氏看着就是个不安分的。据王司宫所报，她们母子二人在后宫的日子也不怎么畅快。若她们有野心，……？外面还有汲汲营营的文家支撑着，倒是有可能将他们的胃口喂大了。
八皇子和九皇子都还年幼，更是无法指望他们俩。
皇帝思虑再三，先召见了六皇子。六皇子一进门就趴跪在地上，显得十分畏缩。皇帝一下就皱了眉头。
如此胆识，还能指望他在朝堂制衡太子？
他想了想，要六皇子去东宫传话。六皇子不明其意，但父皇发话不得不行。
他一路磨磨蹭蹭到东宫门口，显得十分不情愿，愣是磨了好久才进门，跟太子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冷汗淋漓的出来回话了。
六皇子不是没想过让下人去，但这是父皇的明令，他哪儿敢假手于人？
皇帝在上书房听下人禀报这一切，又见到六皇子惶惶不安地来回话。最后听说六皇子出宫后吓得直奔王府，让自幼服侍的嬷嬷和亲信好好安慰了一番才缓过来。
皇帝的失望和厌恶无以言表。六皇子跟太子说句话都要战战兢兢，还指望他在朝堂之上与太子争权夺利？即使六皇子得用，以他信重下人的模样，那时倒会养的六皇子府的下人个个只手通天，比他主子还威风。
皇帝不得已，将七皇子叫到跟前，问他心仪哪家女儿。
七皇子落落大方地回答尹家嫡女。
皇帝欣慰不已。尹家世世代代都是清贵文人之家，族中父兄子弟俱行文人之职，上到太师太傅，下到翰林院编修，无一人在三省谋权夺势的。
自然，尹家从来不涉党争和夺嫡。哪位皇子皇女选了尹家，说明这位龙子将远离朝堂，一生闲云野鹤，只求平安罢了。
尹家嫡女皇帝也是见过的，是个温婉灵秀的姑娘。最重要的是，那姑娘极度的有规矩。这样顽固地恪守规矩的，皇帝此生除了孙嬷嬷还没见过第二个。
龙心大悦！原来看似野心勃勃的老七竟是怀着这样一颗闲散求安的心。本来他听人汇报说老七与各位皇子和世家公子走动频繁时，还存着替太子出面剪一剪齐皇子羽翼的心思。
六皇子不得用，他本对启用老七十分犹豫。
但是，你能从一个男子自主选择的正妻背景，能看出他的追求。
老七若存着如此闲云野鹤的心思，倒不是不能用。
这时候皇帝早忘了，自己当初为了混淆视听娶颜瑾淑的事儿。
从此，七皇子出任刑部侍郎，正式踏入朝堂。
七皇子勤勉刻苦，对下以礼相待，对太子以理相争，对帝后以孝相对。文妃也越发的谨小慎微，进退得当。
皇帝不得不说对于老七这把尖刀实在满意。
后来，老七成婚，皇帝特意下旨令太子携皇帝恩赏的礼物去恭贺。
结果，太子这次去，却差点儿气死了老皇帝。
皇子娶妻，该来的都要来，即使远如边塞的庞家，也派了风光霁月的庞少四郎献礼。
席上，太子看见一位英姿飒爽的姑娘，似是浑身透着一种向上的阳光的原力，十分吸引人。
太子想起前些日子他进宫给母后问安，远远地见过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