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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少女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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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指着那少女喝道:“本宫连你这种贱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都不知道。此生从未见过你这般糟心刁民,你好大的胆子!”

御史大夫是个老学究,平时最重什么仁义礼智信,讲究为官要爱民如子。听到太子这样口不择言,面露不悦。

百姓面对王公贵族官员大臣非问不能言。那少女不敢搭话。

大理寺卿是个面色发红的胖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很和善。等太子发完火了他才问道:“别怕!你将所见所闻都说来听听。”

那少女安心了些,脸色忿恨,却不敢瞪向太子,只盯着他的脚下,凄楚开口:“那日小女子和爹娘弟弟上山。路过一处尼姑庵时,遇见一队车马。山路狭窄,小民们尽力避让,却还是离那车马稍近了些。车队领头的官兵策着马扬鞭就打过来,爹爹护着小民和弟弟挨了好几鞭。弟弟年幼不通事,抬头狠瞪了一眼那官兵。那官兵下来一脚踢向弟弟,父亲自然要护着,心窝上挨了一脚,当时就吐血了。那人骂骂咧咧地又叫人过来,几个人对着我们拳打脚踢。这时太子殿下从轿子上下来,喝问’怎么拖这么久?本宫还急着回都城见人呢。’

那几人落在我们身上的拳头显然加重了力道,一拳砸下,小女子就晕了过去,再一醒来就发现父母弟弟全死了。小女子也是浑身是伤,死里逃生,晕过去后他们许是以为死了,才放我一命。”

那少女说到此处,哭得不能自已,无法再说下去。

太子震惊地睁大眼睛。

大理寺卿安抚了她一会儿,又问:“那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太子,而不是其他贵公子呢?”

“因为……因为随行的官兵口称’殿下’、’太子殿下’,而且轿子上下来的贵人也自称……’本宫’。小女子……虽见识短浅,但也知道这些称呼除了太子殿下无人敢称。”那少女抽噎道。

大理寺卿认可的点点头。太子心虚之下,神色有些不自然,被一圈人看在眼里。

“那此事是何时何地发生的?”

“去年三月初八,在都城郊外的安城山上,事发地不远处有个尼姑庵,叫做圣安寺。”

太子沉默不语,皱着眉头,乱转眼珠,猛然回头逼视裕王,发问:“是你?”

裕王恭敬站着,并不说话:“是你!对不对?”

裕王看了看皇帝,看出同样的怀疑来,心里笑道:真不愧是亲父子!

太子还要纠缠,皇帝想在放弃之前再替太子争取一把:“太子,你可认罪?”

太子想了想,觉得自己除了说实话没有别的路可走。于是咬咬牙说道:“父皇!儿臣……儿臣确实在去年三月初八去过圣安寺。”

皇帝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去,只问道:“那你是认罪了?”

皇帝也感到意外。虽然杀几个庶民不算什么事,但他从未想过以仁德自居的太子会这样暴戾。

太子跪下急道:“父皇明察!儿臣有些忘了那日的事情,不中用的侍从许是责打过人,但绝对不会有取其性命之事。父皇常常教导儿臣要爱民如子,儿臣哪儿敢忘却父皇教诲,无端取人性命?”

皇帝看着言辞恳切焦急万分的太子——他相信太子所言。那么只可能是那少女说谎。他避着史官,向大理寺卿使了个眼色。

大理寺卿温言出声询问道:“姑娘!你说是太子杀了你家人。那是怎么杀的?尸体又在何处?”

“是拿刀砍杀的。尸体已由小民相熟的村民帮着抬去葬在祖坟里了。”

“哦!那你有没有亲眼见到是太子或太子的侍从拿刀砍杀的?要知道,若真要杀你们,刚开始就直接砍杀了,而且既然已经砍了人,断不会留你一个活口。”

那姑娘眼见这话说的歪了,急得又哭:“我……小民……小女子没说谎。而且,当日并没有其他人上山。我们村子就在山脚下,上山下山必定经过村子。小民问过了,除了太子一行,那日没有生人上过山。”

“哦哦哦,不急不急!”那胖老头安慰道,“那你还有其他佐证能证明是太子做下的吗?”

“有!”那姑娘生怕失去了这个机会,跪着立直了身子,看向刑部侍郎,道:“小女子上交给这位大人了。小女子不认字,便让识文断字的看了一眼。那东西——上有个红漆,那人说是太子的印信。”

那姑娘说话间生硬转折,显然看过东西的那位“识文断字”的先生为了避祸告诉她要这么说的。

大理寺卿拿到东西,眼神一凝,脸色郑重起来,但还是尽量温和问道:“那给你看过这卷文书的先生呢?”

那姑娘显然没想到会有人问起那先生,便皱眉思索了一下,说道:“小女子是在到了都城之后在街上看到有人支摊子替人写信,便花钱让他看看。但他匆匆看了一眼之后就要了小女子三文钱。第二日开始,小女子再找他,却不见人了。后来,太子府的不知怎的发现了小女子,也就顾不上去问他了。”

大理寺卿看了一眼身后的随从,那人点头悄悄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附在他耳边汇报。这姑娘从击鸣冤鼓到现在,不知被审过多少次了。如此大事,这些细枝末节早有人查的一清二楚。

原来那人早死了,还是被太子府管事下令杀的。至于为什么,那得等陛下首肯彻查太子才能抓捕那管事,提审缘由。

大理寺卿这才打开看那文书内容,一看之下面色剧变,勉强看完,闭了闭双眼,合上文书,递给了皇帝。大理寺卿艰难地蠕动着胖胖的身躯跪在皇帝面前,声音好似一下苍老了几分:“陛下!臣年迈昏庸,不堪大用,有负陛下嘱托。今自请外放,此生不回都城。”

皇帝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其余人却俱是一惊,包括裕王。裕王凝眉思索,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其余官员还没看过那文书,不知道里面什么内容。都互相以眼相询,各怀心思。

皇帝没让他起来,也没回复他。转过头来问太子:“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自请外放不回都城吗?”

太子愣愣回答:“儿臣不知。”

皇帝点点头,又让御史大夫接着审。御史大夫表示这不是我的工作啊喂~但是屋内气氛这样严肃,这个老学究也不敢说推辞的话,只好硬着头皮上。

他先把自己疑惑的几个点问了:“太子那日为何要去那圣安寺?”

要知道圣安寺住的都是皇家罪妇。堂堂一国储君怎可踏足这样的所在?

太子支支吾吾着回道:“本宫……本宫自是有事。”

御史大夫本来应该对这些高门贵族百官豪族的家事政务了如指掌,看谁行差踏错便上告君主,以行监察之职。但这位御史大夫可不怎么是八卦的人。对于这种小妾之类的后院私隐,只要不是有违孝廉、宠妾灭妻这种大过,向来不重视,下边的人也就不会收集上来呈交给他知道。

所以,荟薇之事该知道的高门贵妇都知道,但向来管束家人极严,并常常警告自家女眷不得跟风传谣的御史大夫却是一无所知的。

现在这屋子里不知道的不过几个,该知道的都知道,他问的无辜,太子答得辛苦,周围人心中也是或尴尬或疑惑。

御史大夫看了看那卷文书,也皱了眉头。他更加觉得要调查清楚太子谋反与否,清楚明白的知道太子那日去那儿见了谁做了什么无比关键。

他又追问了一次,太子憋红了脸。

手传手查阅过一番之后,其余人也突然脑筋急转弯:万一太子是以去见荟薇为幌子,暗中见了什么别的人呢?

谁都没了取笑的心情。尤其是在那文书中涉及自家儿侄的几个官员,更是吓破了胆,冷汗顺额而下。大家终于知道大理寺卿为什么突然跪下请辞。

大理寺卿在夺位之战中保持中立多年,手上又无兵权,只要忠心向君,最后不管谁做皇帝,他们家族只盛不衰。但无奈几个儿子忒不懂事,说了千万遍不要参与党争不要参与党争,非是不听。文书上写,大理寺卿的三个儿子个个替太子鞍前马后,在断案刑诉中多有徇私枉法。大理寺卿心中怨他势利眼的夫人教导得儿子们如此浅薄,竟招致如此大祸。

吏部尚书本就是太子的心腹,但在那文书上看到明晃晃的写着自己和几个儿侄联手替太子卖官敛财、安插亲信、储君干政等等证据时,他已经顾不得回护太子了。他满脑子都是全族被砍头的画面、举族流放的画面、女眷充官奴的画面、…….。他脸色煞白,摇摇晃晃的站立不住,险些晕倒,旁边的工部尚书扶了他才站定。而他,根本无法喊冤叫屈,不只是因为嘴唇干涩发苦,是因为上面所述无一不真。

礼部尚书则瘫软在地上,眼神失焦,泪水慢慢地溢出眼眶,顺着满脸沧桑的沟壑而下。他这一生一心为君为国,从不敢懈怠半分。他虽说有心便向太子,但那是储君,终有一天要登基为新皇。有何不可?别的皇子们争夺大位,才是对天下礼教大不敬。嫡庶不分长幼无序,何以立国?但是,他从没想过他二弟、嫡子和侄子如此大逆不道,竟然敢跟着太子做下干涉科举,漏题透题这种龌龊事儿。他突然就觉得太子这个储君不做也罢。而自己有眼无珠,御内不严,这官不当也罢。

户部尚书一看这几个老头这样受打击,就知道自己不看也罢。上面肯定写满了自己替太子敛财的证据。他早知可能有这一日。当初三王爷被圈禁前,他就看出太子没什么能耐,还摇摆过一阵儿。后来皇帝出手,三王爷一下被拿下,裕王突起,他心中还是对皇上向着太子的偏心充满了信心。可能,人老了就会变了吧?皇上这是要放弃太子了?年近半百的户部尚书在这里算是年轻的,悠悠叹了口气,谋算自己和家族的下一步路。

刑部尚书吓白了脸色。他刚上任不到两年,才觉得自己将刑部这个大摊子掌起来了。但今天这事儿就能看出来,他这个光杆上司有多可笑,坐着空中楼阁任下面的人架空。平常,刑部侍郎哪儿会受理一个无关紧要的孤女的鸣冤案。这不过一个刑部小吏该管的小案子罢了。

不对不对!谁告诉她要去刑部门口击鸣冤鼓?老百姓一般都是都城司的。这种案件一般都是都城司上告刑部,刑部再去人审理,然后再看情况提人到刑部审问的。

此事背后估计有大佛。他看了看脸色困惑的裕王,承认他做戏却是不错。

皇帝一看,他手下的各大官员软倒了几乎一半,连史官都有些诧异地停顿了几次。

太子看着他们的反应,眼睛盯着那文书,自知上面肯定写了不利证据。他还在回忆那天他到底有没有让人杀了那些庶民。

皇帝让人拿给太子。太子拿着那文书,越读越心惊,越读越心寒,越读心越死。读到最后,他颓然地将手垂下。

文书砸落在地上,展开了一角。

没读过的人尽力将头垂的低低的,管着自己的眼睛不往上瞟。没办法,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太子要完蛋了。夺位之争在皇帝的一念之间,若他想保太子,那尽可杀了屋中众人,销毁证物,否认此事;若他不保太子,那太子党势必要退出政治舞台,到时候看过一眼两眼的,知道的太多了,万一受什么池鱼之殃,那不是倒霉催的吗?

只有裕王凝眉聚神仔细看那文书上的内容。那展开的一角赫然写着:“……太子勾结西南樊家,意图谋反,已有五万军士向都城出发,夜宿上官郡野外时被巡兵发现,起了冲突。上官郡太守关城门自保,遣心腹九死一生才将消息传至都城,却被太子党截下,后受到江湖绿林好汉相救而逃出生天。绿林好汉身负血仇,发誓让太子血债血偿,多年搜集证据,现将所有证物上呈官府,希望此信得见圣颜,则小民一死不足以惜之。……”

裕王静默深思。皇帝看着裕王的动作和反应,眼神闪了闪。

难道不是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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